踏入普外科的地盘,氛围瞬间为之一变。如果说内科是运筹帷幄的“文官系统”,那么外科就是冲锋陷阵的“野战部队”。空气里弥漫着更为浓烈的消毒剂气味,混合着一丝血腥和电刀切割组织后特有的焦糊味。医护人员步履更快,说话更简洁,行动间带着一股雷厉风行的劲儿。
带教老师姓王,一位四十多岁、身材壮实、嗓门洪亮的外科副主任医师。他见到陆宇和同样轮转到普外科的赵俊,第一句话就是:“小伙子们,在咱们这儿,理论知识重要,但眼疾手快、胆大心细更重要!别指望像内科那样慢慢琢磨,病人躺在手术台上,每一秒都是关键时刻!”
赵俊听得两眼放光,这正是他向往的风格。陆宇则感到一种不同于内科的、更为直接的压力。
普外科的晨间查房更像是一次战前巡查。王医生带着队伍,快速穿梭于病房之间,重点关注的是术后病人的引流管是否通畅、伤口有无渗血感染、肠道功能恢复情况(有没有排气)。“今天放屁了没有?”成了出现频率最高的问题,简单粗暴,却直指核心。
在这里,陆宇和赵俊第一次被要求学习外科最基础的基本功——换药。
看似简单的操作,却蕴含着一套严格的无菌原则。王医生亲自示范:如何正确揭开敷料,如何观察伤口,如何用碘伏棉球以伤口为中心由内向外消毒,如何覆盖新的无菌敷料并妥善固定。
“记住!你的手接触过的区域,就是污染区!绝对不能再往回碰!”王医生声音严厉,“一个微小的疏忽,可能导致病人伤口感染,延长住院时间,甚至引发更严重的后果。外科医生的手,是救人的手,但也可能是传播灾难的手。”
在模型上练习多次后,陆宇第一次在一位阑尾炎术后病人的身上实际操作。他的手有些微颤,努力回忆着每一个步骤,额头沁出了细汗。当终于利落地完成,贴好最后一条胶布时,他长长舒了一口气。病人笑着说:“同学,手法不错,不疼。”这句简单的肯定,让他倍感鼓舞。
然而,真正的冲击来自手术室。
第一次换上绿色的洗手衣,戴上帽子和口罩,跟着王医生通过层层门禁进入限制区,陆宇感觉仿佛踏入了一个神圣而又紧张的领域。明亮的无影灯,冰冷泛着金属光泽的器械,连接着各种管线的监护仪,还有空气中凝重的气氛,都让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他们观摩的第一台手术是腹腔镜胆囊切除术。病人腹部被打了几个小孔,充入二氧化碳气体使腹腔膨隆。王医生坐在主控台前,操纵着长长的腹腔镜器械,眼睛紧盯着屏幕上放大高清的腹腔内影像。
屏幕上,胆囊、肝脏、胃肠等器官清晰可见。王医生熟练地使用电钩、分离钳进行精细的解剖、分离、凝切,最终将灰白色的、胀大的胆囊完整剥离,装入取物袋,从一个稍大的切口取出。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几乎没有多少出血。陆宇看得入了神。这不再是解剖图谱上的静态结构,而是动态的、活生生的人体内部世界。外科医生仿佛是在这个微观世界里进行精密操作的工匠,每一刀、每一钳都关乎着病人的安危与康复。
“怎么样?是不是比书本上刺激多了?”赵俊在旁边低声说,语气里满是兴奋。
陆宇点了点头,内心震撼。他看到了外科医生凭借高超技术直接祛除病痛的巨大威力,也感受到了这份威力背后所承载的如山责任。
在普外科,他们也见识了各种急腹症。一个晚上,急诊送来一个怀疑“急性弥漫性腹膜炎”的年轻患者,腹痛剧烈,腹肌紧张如板状(板状腹),压痛反跳痛明显。腹部ct提示消化道穿孔可能。
需要急诊剖腹探查。
手术中,王医生打开腹腔,一股浑浊的液体涌出。仔细探查,终于在十二指肠球部前壁发现了一个直径约0.8厘米的穿孔。
“看到没?这就是消化性溃疡穿孔!”王医生用吸引器吸净腹腔脓液,指着那个还在往外冒胃肠内容物的小洞,“这就是引起他剧烈腹痛和腹膜炎的元凶。”
随后,王医生迅速进行了穿孔修补术。看着那致命的破口被一针针缝合,陆宇深刻理解了什么叫“时间就是生命”,什么叫“诊断的金标准有时就在手术台上”。
轮转期间,陆宇也体会到了外科体力的巨大消耗。一台复杂的手术站上四五个小时是常事,精神还必须保持高度集中。一天下来,常常腰酸背痛,双腿发僵。但他也逐渐适应了这种高强度、快节奏的工作模式,学会了在手术台上如何更好地配合,如何传递器械,如何保持无菌区域的完整。
离开普外科的前一天,王医生对他们说:“外科医生,不仅要有颗勇敢的心,更要有一双灵巧的手和一颗敬畏的心。技术可以磨练,但对生命的敬畏,任何时候都不能丢。”
陆宇抚摸着白大褂袖口上不小心沾到的一点点早已干涸的血迹,回想起手术台上的惊心动魄和病人康复出院时的笑容,心中对外科医生这个群体充满了新的敬意。他或许未必会选择成为一名外科医生,但这段在“刀锋之上”的经历,让他对医学的广度和深度有了更全面的认识。
临床见习的旅程过半,内科的缜密思维,呼吸科的细致洞察,外科的果断行动,如同不同色彩的丝线,正在陆宇的医学画卷上,交织出愈发丰富而坚韧的图案。他知道,接下来的轮转,将继续为这幅画卷添上新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