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喧嚣与期末考试的硝烟一同散去,星城医科大学迎来了短暂的宁静。梧桐树的叶子绿得深沉,知了的鸣叫也仿佛带上了一丝疲惫。对于陆宇而言,大二的结束不仅仅是一个学年的落幕,更像是一次身份认知的悄然转换。那张“见义勇为”的奖状被他仔细收藏,如同军功章一般,代表着过去一场战役的胜利,但真正的战争——征服医学浩瀚海洋的漫长战役——才刚刚进入新的阶段。
再次踏进星城医科大学的校门,心境已与两年前那个懵懂新生截然不同。行李箱轮子碾压过林荫道的地面,发出规律的声响。陆宇看着身边匆匆走过的、穿着白大褂的学长学姐,他们的胸前别着听诊器,口袋里或许还揣着病历本,步履匆匆却眼神笃定。他知道,自己也将很快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大三的课程表发下来,透着一股与以往不同的“临床”气息。《内科学》、《外科学》、《妇产科学》、《儿科学》……这些如雷贯耳的名字,如同医学殿堂里一扇扇沉重的大门,即将在他面前依次开启。与之配套的,是更为系统和深入的《实验诊断学》、《医学影像学》,以及最重要的——《临床见习》。
412寝室再次聚首,气氛微妙地变化着。刘波嚷嚷着要买一个新的、更专业的听诊器,说是“装备升级,匹配身份”。赵俊则难得地对新学期表现出了明确的期待:“总算要进医院了,看看真正的病人长啥样。” 陈浩已经提前拿到了部分课程的英文原版教材影印本,正默默地开始预习。陆宇抚摸着新领到的、印着“星城医科大学临床医学院”字样的胸卡,感受到一种沉甸甸的分量。
开学第一周的《内科学》导论课,由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主讲。他没有立刻切入具体疾病,而是站在讲台上,目光扫过台下这群即将正式接触临床的年轻面孔,缓缓说道:
“同学们,从今天起,你们手中的笔,将开始书写病程记录;你们的耳朵,将要去倾听不仅是心音呼吸音,更是病人的痛苦与诉求;你们的眼睛,将要去审视不仅是影像片子,更是疾病在活生生的人身上留下的痕迹。医学,从这里开始,不再仅仅是科学,更是人学。”
教授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敲在每个人的心上。陆宇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他知道,这是一次郑重的宣誓,也是一次严肃的提醒。
真正的挑战很快到来。《实验诊断学》的第一堂实验课,内容是血液涂片和骨髓细胞形态观察。显微镜下,红细胞、白细胞、血小板呈现出教科书般的形态,但当老师展示出几张白血病患者的血涂片时,那些异常增殖、形态怪异的幼稚细胞,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诊断,始于对‘异常’的敏锐捕捉。”老师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一个不起眼的细胞形态改变,背后可能就是一个生命的转折点。”
陆宇紧紧盯着目镜,努力将那些异常细胞的图像刻入脑海。他意识到,未来的自己,需要具备从海量“正常”中精准识别出微小“异常”的火眼金睛。
更直接的冲击来自第一次的《临床见习导论》。他们被带领着参观附属医院的门诊大厅、住院病房。消毒水的气味比县医院更加浓烈,环境也更加宏大和繁忙。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患者、步履匆匆的医护人员、闪烁的呼叫灯、移动的平车……构成了一幅真实而动态的医院浮世绘。他们像一群小心翼翼的观光客,穿梭其间,既好奇又敬畏。
在心血管内科病房外,他们隔着玻璃看到监护室里身上插满管道的危重病人;在儿科门诊,听到孩子们响亮的哭声和父母温柔的安抚。这一切,都比任何课堂讲述都更具象,也更震撼。
“感觉怎么样?”参观结束后,陈浩问陆宇,他的表情也少有的凝重。
“有点……喘不过气。”陆宇如实回答,“但也很真实。比想象中更复杂。”
“嗯,”陈浩表示同意,“需要学的东西太多了。”
傍晚,陆宇一个人走在回寝室的路上。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回想起大一时那个在计算机二级失败后暗自神伤的自己,回想起大二在县医院急诊科的笨拙与成长,再到如今,正式站在了临床医学的门槛上。时间仿佛被加速,推着他不断向前,去面对更广阔也更深邃的世界。
他拿出手机,给林小雨发了一条信息:“今天去医院参观了,感觉很不一样。”
林小雨很快回复:“是不是压力更大了?(*?w?)”
“有点,”陆宇输入,“但更多的是觉得,路还很长,得继续埋头赶路。”
“加油呀!我的陆医生!【奋斗】”
看着那个“陆医生”的称呼和俏皮的奋斗表情,陆宇忍不住笑了笑,心中的些许沉重仿佛被驱散了一些。他知道,在这条并不轻松的路上,他并非独行。他有并肩作战的室友,有远方挂念、给予温暖的女友,更有内心深处那份愈发清晰的、对医学的向往与责任。
夜色渐浓,星城医科大学的灯火次第亮起。陆宇推开412寝室的门,里面传来刘波研究新听诊器的嘀咕声和赵俊敲击键盘的嗒嗒声。他放下书包,拿起那本崭新的《内科学》总论,翻开了第一页。
大三的序幕,就在这混合着期待、压力、震撼与责任的复杂情绪中,正式拉开。前方是更高的山脊,更陡的坡度,但他已经调整好呼吸,准备开始新一轮的攀登。他知道,每一步攀登的艰辛,都将转化为未来俯瞰风景时,那份更坚实的底气与更辽阔的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