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月的工资在期盼中到账了。陆宇看着手机银行App上显示的数字,心里微微沉了一下。数额比他预想的要少一截。他仔细看了一下工资条,基本工资、科室绩效、各项补贴林林总总,但合计起来,确实不高。
午休时,和他同期进来的、在检验科工作的同事小陈凑过来闲聊:“陆宇,发工资了吧?感觉怎么样?”
陆宇笑了笑,没直接回答,反问道:“你们呢?”
“嗨,咱们这种刚来的,没证,都差不多。”小陈耸耸肩,“绩效拿最低系数,好多补贴也没资格拿。听说等考下执业证,有了处方权,能独立管床了,收入才能提上去。慢慢熬吧。”
“没证”、“没处方权”,这几个字眼像一根细小的刺,提醒着陆宇他目前的处境。在医院里,他穿着同样的白大褂,干着类似的工作——问病史、写病历、跟着查房、处理医嘱(需上级医师审核签字)、值夜班。但在薪酬体系里,他却被清晰地归为“未独立执业”的一类,价值被打了折扣。
下班后,他去银行取了部分现金,回到家,将大部分工资交给了母亲李娟。
“妈,这个月的工资。”
李娟接过钱,脸上带着笑,但眼神里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她数了数,迟疑地问:“小宇,这……是不是有点少?我听说隔壁家小王在县里中学当老师,刚进去好像也不止这个数……”
陆宇平静地解释:“嗯,我刚工作,还没有考到执业医师资格证,没有独立的处方权,很多绩效拿不到,工资是会比正常的医生低一些。等考到证就好了。”
林大山在一旁听了,开口道:“刚开始都是这样的,有个过程。钱够用就行,家里不用你操心。”话虽这么说,但陆宇能感觉到父亲语气里那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叹息。
这笔工资,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陆宇心中漾开了层层涟漪。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经济独立”这个词的重量。虽然父母从未给他压力,但他自己却无法坦然。他已经是参加工作的成年人了,理应为这个家庭分担更多。
他开始下意识地规划自己的开销。以前在学校,虽然也不乱花钱,但偶尔和同学聚餐、买些喜欢的书,并不会太计较。现在,他会在买菜时多问几家价格,会考虑哪些东西是“必需”的,哪些可以“暂缓”。他给自己定下了一个储蓄目标,哪怕每个月只能存下一点点。
在医院里,他也更加深刻地体会到“处方权”的意义。那不仅仅是一张签字的权力,更是独立行医、承担责任的核心标志。没有它,他开出的每一张医嘱,都需要上级医师审核签字,仿佛始终带着“实习”的标签。有一次,一个老病人复诊,情况很稳定,只是想开点常用的降压药。病人看到是陆宇接诊,很信任地说:“陆医生,你就帮我开一下以前的药就行。”陆宇只能抱歉地解释:“叔叔,我现在还没有独立处方权,需要请张医生过来签个字。”病人表示理解,但陆宇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这种现实的压力并没有让他气馁,反而转化为了更强大的动力。他将更多业余时间投入到了复习备考执业医师资格考试中。厚厚的考试指南和历年真题集,成了他每晚的必修课。他知道,这张证书,不仅是他职业生涯的“通行证”,也是他摆脱当前经济窘境、真正实现职业价值和家庭责任的关键一步。
张医生察觉到了他的用功,在一次下班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小陆,听说你在拼命复习执医?”
陆宇点点头:“嗯,想早点考下来。”
“有这股劲头很好。”张医生鼓励道,“理论结合实际,进步才快。现在虽然辛苦点,工资也不高,但把基础打扎实,把证考下来,后面就顺利了。咱们当医生的,终究是靠本事吃饭。”
周末,陆宇偶尔会和还在读书的林小雨视频。林小雨听他聊起工作的琐事和备考的辛苦,心疼地说:“别太累着自己了,刚开始都这样的。”
“没事,熬过去就好了。”陆宇对着屏幕笑了笑,眼神坚定。他没有详细说工资的事情,男人的自尊心让他选择将这部分压力默默承担下来。
夜晚,台灯下,陆宇在复习资料的空白处,用力写下一行字:“破茧方能成蝶,沉潜为了跃升。”
他清楚地知道,这段低薪、无证、需要依附于上级医师的时期,是他职业生涯中必经的“沉潜期”。物质的暂时匮乏,与精神的充盈、知识的积累、技能的磨练相比,显得微不足道。他正踏踏实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地,积蓄着未来破土而出的力量。这份现实的重量,没有压弯他的脊梁,反而让他脚下的步伐,更加沉稳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