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东北隅的永宁坊，曾是前朝太傅的旧宅，青砖灰瓦在一众朱门豪宅中不算起眼，此刻却被层层甲士围得密不透风。街角的老槐树后藏着挎刀的暗卫，对面酒肆的二楼始终坐着两个“食客”，指尖看似随意搭在桌沿，实则紧扣腰间令牌——这是秦天宇为软禁刘邦特设的“天枢卫”，一支由禁军精锐组成的秘密卫队，专司看管这座府邸的风吹草动。
一、府邸外围：看得见的铁壁
从坊门到府邸大门不过百步，却设了三道明卡。第一道由洛阳府衙的衙役值守，对往来行人盘查籍贯事由，实则是为了隔绝无关人等靠近；第二道是天枢卫的暗卡，伪装成修补墙皮的工匠，灰浆桶里藏着淬毒的短弩，目光扫过每个驻足的过路人；第三道就在府邸朱门外，四名披甲卫士按刀而立，甲片在日头下泛着冷光，门环上的铜狮衔环被摩挲得发亮，却没人敢伸手叩门——三个月来，这扇门只开过三次，一次是送进换季的衣物，一次是太医问诊，最后一次是秦天宇亲自到访。
“刘公今日晨起后在花园侍弄牡丹，辰时用了一碗莲子羹，巳时翻阅《春秋》，未时靠在窗边打了个盹。”暗卫统领沈砚在坊外的隐蔽角楼里记录着，笔尖划过竹简发出沙沙声，“西侧暗哨回报，府内丫鬟换了新沏的雨前龙井，茶具用的是去年官窑的青花盏。”
角楼的沙盘上，府邸内外的布防标注得密密麻麻：东墙根的石榴树后藏着监听哨，西厢房的阁楼里架着望楼镜，连后院那口枯井都改造成了暗哨据点，井底通向坊外的密道，既能随时传递消息，又能在突发状况时快速增兵。沈砚指尖点过沙盘上的“书房”位置：“确认刘公此刻在书房，翻动书页的频率稳定，呼吸均匀，无异常举动。”
二、内院起居：体面下的无形枷锁
刘邦穿着月白锦袍坐在窗边，手里捏着一卷《左传》，目光却落在窗外那株嫁接的紫牡丹上——这是他亲手从沛县老宅移来的品种，如今花瓣刚绽出半开，被高墙圈在庭院里，像极了此刻的自己。
“老爷，该用午膳了。”老仆福伯端着食盒进来，碗碟是定窑白瓷，菜式三荤两素一汤，炖得酥烂的肘子上淋着琥珀色的酱汁，是刘邦从前爱吃的口味。可刘邦只是淡淡瞥了一眼：“放着吧，没胃口。”
福伯放下食盒时，袖口不经意蹭过桌角的玉镇纸——这是暗卫的暗号，告知外围“目标情绪平稳，无过激反应”。他退出去时，特意将门留了道缝，既能让外间听见书房动静，又不至于显得刻意。
府邸内的“自由”精细得像绣花针：刘邦可以在庭院里散步，但每走三步，暗处就有视线随他移动；他能翻阅府内藏书，却发现涉及兵法谋略的篇章都被抽走，只剩经史子集；连他提笔写字用的墨锭都被换成了特制款，墨迹干后会在日光下显露出极淡的水纹标记，暗卫能通过笔迹轨迹判断他的情绪波动。
“福伯，去把那盆牡丹挪到廊下吧，别晒坏了。”刘邦忽然开口。福伯应声时，眼角余光瞥见他捏着书页的指节泛白——那株牡丹的位置，正对西墙的望楼镜，他分明是在提醒暗卫：“我知道你们在看。”
三、人员往来：被筛选的“探视”
三个月来，唯一被允许进入府邸的外人是太医周慎。每月初一，周慎会提着药箱穿过三道岗哨，给刘邦诊脉。他的药箱夹层里藏着天枢卫的密函，写着需留意的症状：“是否频繁咳嗽（可能暗藏郁气）、脉象是否紊乱（或为筹谋异动）”。
“刘公脉相沉缓，只是气血略虚，静养即可。”周慎收起脉枕时，低声说，“前日沛县城隍庙翻修，工匠挖出块旧碑，碑上刻着‘汉兴’二字，县里正琢磨着请您题个跋。”这话里藏着暗卫的试探——若刘邦对故乡事务流露关切，便可能被视作“图谋联结旧部”的信号。
刘邦端起茶盏挡住半张脸，声音透过茶雾传来：“老了，笔都握不稳了，让县里找年轻后生写吧。”他指尖在茶盏沿轻轻摩挲，那是从前和萧何议事时的习惯，此刻却成了掩饰心绪的伪装。周慎告辞时，他忽然补充道：“告诉送菜的，明日想吃沛县的糟鱼，要带鳞的那种。”
这话传到沈砚耳中，暗卫们立刻绷紧了神经——糟鱼带鳞是沛县乡俗，却也是当年刘邦起兵时，樊哙传递军情的暗号（带鳞为“事急”，去鳞为“平安”）。沈砚连夜派人奔赴沛县核查，却发现刘邦只是随口一提，那户送菜的农家世代做糟鱼，从未与旧部有牵连。
“他在试探我们的反应。”沈砚在密报里写道，“看似随性的举动，实则在丈量禁锢的边界。”
四、暗线交织：府邸里的无声较量
刘邦的书房有个暗格，藏着他偷偷写下的几页杂记，其中一句被暗卫用针孔拓印下来：“墙高百尺，挡得住人，挡不住风”。沈砚盯着这句话彻夜未眠——他知道刘邦在暗指那些看似严密的布防，实则处处是缝隙：福伯的儿子在禁军当差，每月给父亲送菜时，总会“不小心”掉落几片沛县的梧桐叶（刘邦旧部以梧桐为记）；负责洒扫的丫鬟是洛阳本地户，却总在清扫时哼起沛县小调，那曲调里藏着只有旧部才懂的暗语。
更让沈砚心惊的是，刘邦竟能通过棋盘传递消息。每月十五，秦天宇会派来棋友与刘邦对弈，棋盘上的落子看似随意，实则暗合《孙子兵法》的阵图——刘邦用“弃车保帅”暗示某地旧部需隐蔽，用“马踏连环”提醒盟友合兵。这些细节被沈砚识破时，棋盘已换了七局，他望着那些看似平常的棋局，忽然明白：这座府邸从不是牢笼，而是刘邦与外界联络的中转站，所谓的“软禁”，更像一场心照不宣的博弈。
一日深夜，刘邦对着月光抚琴，琴声里混着极轻的哨音，西墙的暗哨刚要记录，却见沈砚摆手制止——那哨音频率与禁军换岗的信号重合，是刘邦在嘲讽布防的漏洞。沈砚忽然懂了秦天宇的用意：与其将刘邦逼到绝境，不如留这处“可控的缝隙”，让他的旧部有处可寻，反而能将所有潜在威胁圈在视线内。
五、体面下的制衡术
府邸的膳食始终保持着王侯规格，刘邦的旧部送来的礼物会被“筛选”后送入——砚台里的墨锭被换成普通款，却保留了笔杆上的旧刻痕；送来的古籍被抽走夹页，却留下原书的包浆。这种“留一分体面”的禁锢，恰是秦天宇的制衡之道：让刘邦在可见的范围内自由，在不可见的角落布下天罗地网。
刘邦偶尔会站在庭院里，望着高墙外掠过的鸽群轻笑——那些鸽子里，有三只翅膀上沾着极淡的朱砂，是他从前驯养的信鸽。暗卫们假装未曾察觉，任鸽子落在檐角，因为沈砚收到的指令是：“水至清则无鱼，留三分混沌，才能看清池底的鱼。”
这日傍晚，刘邦看着夕阳将墙影拉得很长，忽然对福伯说：“你说这墙，是护着里面的人，还是困住外面的人？”福伯低头收拾茶具，袖口的暗号轻轻划过桌面——这次不是报平安，而是暗卫们第一次在记录里写下：“目标心境平和，似已接纳现状”。
高墙内的牡丹开得正盛，墙外的甲士换了三班岗，沈砚在密报末尾添了句：“府邸如棋盘，刘公落子从容，我等执子静观，反倒是最稳的棋路。”这软禁的分寸，恰是皇权与旧势之间的缓冲带，既没让龙椅上的人不安，也没让局中人困毙，成了洛阳城里最微妙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