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狸部的寨门藏在七道瀑布后面，若非首领风离亲自引路，任谁也找不到这处隐在深林里的居所。赵信跟着他穿过湿漉漉的水帘，只见二十几个皮肤呈深褐色的族人正蹲在岩石上打磨骨针，他们的睫毛上还挂着水珠，却能在晃动的光影里精准地将骨针穿进细小的兽皮孔洞——这是风狸部的绝技，用骨针缝制的伪装衣，能让人身形融入丛林，连最敏锐的山鹰都难辨真假。
“赵将军请看。”风离解下背上的蓑衣，抖落的水珠里竟混着几片枯叶，细看才发现，蓑衣表面缝满了风干的苔藓和断枝，“穿上这个在枯骨岭走，黑木部的哨兵只会当是风吹动的灌木丛。”
赵信接过蓑衣，指尖抚过那些与周围环境浑然一体的装饰，忽然明白为何风狸部能在百越丛林里生存百年——他们不是在对抗自然，而是把自己变成了自然的一部分。三天前，这个世代以追踪为生的部落主动派人联系汉军，只提了一个条件：“帮我们夺回被黑木部抢占的猎场，风狸部愿效犬马之劳。”
此刻，风离正用炭笔在兽皮上勾勒枯骨岭的地形：“黑木部在岭上设了三道卡子，前两道是明哨，用巨石垒成，看着吓人，实则守兵都是老弱；真正难对付的是第三道暗哨，藏在千年古树的树洞里，哨兵手里的吹箭涂了见血封喉的毒液，咱们的猎手已经折损了三个。”
他指着树洞位置旁的一道浅沟：“但他们有个破绽，每天寅时，暗哨要从树洞里出来换班，必经这条‘一线天’——沟宽不足三尺，两边是光滑的石壁，只要在沟顶垂下藤蔓，就能把换班的哨兵一网打尽。”
赵信让亲兵将地形复刻到汉军的地图上，目光停留在枯骨岭与黑木部寨子之间的一片阴影区：“这里是什么地方？”
“是片沼泽，黑木部叫它‘沉魂泽’。”风离的声音沉了些，“去年他们把我们的猎场划给赤蛇部，双方在沼泽边打了一架，死了十几个，从此结了仇。现在沼泽两岸各插着对方的图腾柱，谁也不许越界。”
“赤蛇部？”赵信想起木坤提过的部落，“他们和黑木部不是同盟吗？”
“不过是为了对付咱们这些小部落才凑在一起的假同盟。”风离冷笑一声，用骨刀在兽皮上划出两道交叉的裂痕，“黑木部缺粮食，赤蛇部缺铁器，原本约定用盐交换，可上个月黑木部用沙子掺在盐里糊弄过去，赤蛇部的首领现在恨得牙痒痒，据说已经偷偷派人去青竹部打探，想知道归顺汉军能得多少好处。”
这话像一道光，照亮了赵信心中的盘算。他让人取来两匹绸缎和十斤精铁：“风离首领，劳烦你派个最得力的猎手，把这些东西‘送’到赤蛇部的边境——不用明说什么，就说是‘黑木部赔偿的盐款’，再让他悄悄看看，赤蛇部的图腾柱是不是比以前更靠近黑木部那边了。”
风离眼睛一亮，立刻点了个身材瘦小的少年：“阿影去最合适，他能在沼泽底憋气半柱香，赤蛇部的人绝不会发现。”
少年阿影接过绸缎和精铁，像只灵猫般蹿出瀑布，眨眼间就消失在密林里。风离望着他的背影，对赵信说：“咱们现在就去枯骨岭？我的人能在天亮前摸到暗哨的树洞底下。”
“不急。”赵信指着地图上的明哨位置，“先让你的人穿上伪装衣，去前两道卡子附近转悠，故意让黑木部的哨兵看到‘风吹草动’，却抓不到人——要让他们觉得是山精在捣乱，心神不宁。”
风狸部的族人果然擅长此道。当天下午，枯骨岭的前两道卡子就乱了套。哨兵们看到晃动的灌木丛里闪过黑影，追过去却只捡到几片枯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回头却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石缝的呜咽。守卡的头领是个独眼龙，被折腾得火冒三丈，亲自带着人进山搜查，结果在密林中迷路，直到天黑才骂骂咧咧地回到卡子——此时，风离的人已经借着夜色，在第三道暗哨的树洞旁系好了细细的藤丝，只要哨兵一出洞，藤丝就会拉动预先布置的石网，将其牢牢困住。
与此同时，阿影从沉魂泽的淤泥里钻出来，悄无声息地摸进赤蛇部的地界。他按照赵信的吩咐，把绸缎和精铁放在赤蛇部图腾柱下，用石头压上一张字条，上面写着“黑木部赔盐”。做完这一切，他像只青蛙般伏在草丛里，果然看到赤蛇部的巡逻队发现了东西——为首的队长拿起精铁，在手里掂了掂，突然对着黑木部的方向啐了口唾沫，还让人把图腾柱往黑木部那边又挪了半尺。
“有戏。”阿影心里默念，转身消失在沼泽边缘的芦苇丛中。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进枯骨岭的树洞，暗哨的哨兵打着哈欠走出来换班，刚踏入“一线天”，头顶就“哗啦”一声落下石网。他惊恐地想吹箭，却被从石网缝隙里伸进来的骨针顶住喉咙——风狸部的猎手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两侧的石壁上，他们的伪装衣与岩石几乎融为一体，仿佛是从石壁里长出来的。
“别出声。”风离的声音从石网外传来，“想活命，就说黑木部的粮仓钥匙藏在哪儿。”
哨兵吓得浑身发抖，哆哆嗦嗦地指向黑木部寨子东侧的晒谷场：“在……在谷仓第三根柱子底下的石缝里……”
风离示意猎手们看好俘虏，自己则带着人摸向前两道卡子。此时的卡子已是空防——独眼龙带着人昨晚搜山太累，此刻正在帐篷里打鼾，只有两个老弱哨兵靠着巨石打盹。风狸部的族人用浸了迷药的骨针轻轻刺入他们的脖颈，两人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软倒在地。
当赵信带着汉军赶到枯骨岭时，三道卡子已全被风狸部控制。风离指着黑木部的寨子，兴奋地说：“将军你看，他们还没发现呢！烟囱里的烟刚冒起来，肯定在做早饭。”
赵信登上卡子的了望台，果然看到黑木部的寨子里炊烟袅袅，甚至能听到孩童的嬉笑声。他转头看向风离，忽然想起这个部落的名字“风狸”——传说中一种像狸猫又能乘风而行的神兽，此刻看来，他们确实配得上这个名字。
“阿影回来了吗？”赵信问道。
话音刚落，阿影就从一棵古树后跳出来，手里举着赤蛇部图腾柱上的一片蛇鳞：“他们把图腾柱挪了，还说要‘讨回公道’！”
赵信接过蛇鳞，阳光透过鳞片，在掌心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知道，风狸部带来的不仅是枯骨岭的防御图，更是一把能撬开黑木部与赤蛇部同盟的钥匙。而这把钥匙，终将在不久的将来，打开百越丛林深处那扇紧闭的大门。
风离的族人正在卡子上布置汉军的旌旗，那些原本藏在伪装衣下的红绸，此刻在风中猎猎作响，像一团团燃烧的火焰，照亮了通往黑木部的路径。远处的寨子里，黑木部的人还在享用早餐，他们不知道，一场由风狸部开启的风暴，已经悄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