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贤王的头颅被钉在旗杆上时,朔风突然转了向,卷着雪沫子直扑匈奴大军的阵脚。那颗曾经令西域诸国胆寒的头颅,此刻成了最锋利的檄文——眉眼间的倨傲尚未褪尽,脖颈的断口却已凝上暗红的冰碴,连胡须上沾着的奶茶渍都冻成了霜花。
“贤王……死了?”
不知是谁在匈奴阵中发出一声破碎的惊呼,像一块巨石砸进结冰的湖面。先是前排的骑兵下意识勒紧缰绳,马蹄在雪地上刨出凌乱的雪坑;接着是后排的步兵交头接耳,手中的弯刀渐渐垂下;最后连高台上传令的号角都乱了调子,“呜呜”的鸣响里裹着颤音,再也凑不齐完整的章法。
天宇站在指挥帐前的高台上,玄甲上的血渍已冻成暗红的冰壳。他抬手抹去眉骨的雪粒,指尖触到那道三年前的刀疤时,突然握紧了长戟——就是这道疤,让他在无数个寒夜攥着沙盘推演,将匈奴的阵型、甲胄、传令方式刻进骨髓。
“放信号。”他喉结滚动,声音在风雪中带着金属的质感。
身旁的旗手早已将信号筒架在肩头,闻言猛地扯动引线。“咻——”蓝色的火焰拖着长尾窜向天空,在铅灰色的云层里炸开一朵巨大的鸢尾花,花瓣边缘的银辉,竟压过了漫天飞雪的白。
这朵蓝花,是汉军等待了整整三个月的信号。
左翼·铁骑踏雪
信号弹炸开的瞬间,张武已将马槊重重顿在地上。三千轻骑的马蹄同时发力,铁甲与冰雪碰撞的“锵锵”声,竟盖过了风雪的呼啸。他的黑色披风在身后展开,披风角落绣着的狼头,正是三年前被左贤王斩杀的兄长的徽记。
“踏碎前阵!”张武的怒吼混着马蹄声滚过雪原,他手中的马槊划出银色的弧线,将迎面冲来的匈奴百夫长连人带盾挑飞——那百夫长胸前的铜饰,与当年兄长战死时碎裂的甲片一模一样。
轻骑如黑色的潮水漫过雪坡,马蹄扬起的雪粒中,偶尔闪过匈奴骑兵坠马的身影。张武的马槊每次落下,都精准地砸在对方的马鞍连接处——这是他从天宇的沙盘上学来的技巧:匈奴马鞍为了适应长途奔袭,连接处多用软铁,一击即碎。
“左翼有失!”匈奴阵中响起慌乱的呼喊。负责左翼防御的是左贤王的亲侄子,此刻正试图收拢溃散的士兵,却被自己人的马队撞得东倒西歪。他手中的令旗刚举起,就被一支冷箭射穿了手腕——张武身后的射雕手,早已瞄准了所有持旗的匈奴将官。
右翼·盾阵破冰
与左翼的狂飙不同,右翼的盾阵推进得如磐石般沉稳。李诚半跪在地,将最后一块盾甲卡在身前的缝隙里,三百面铁盾终于连成一片暗灰色的巨墙,墙缝中露出的枪尖,像刺猬竖起的尖刺。
“举盾!”他一声令下,巨墙突然倾斜三十度,匈奴射来的箭矢撞在盾面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尽数滑落在雪地里。这是天宇特意改良的“冰面盾阵”,倾斜的角度既能卸去箭力,又能让盾沿的冰棱反射阳光——此刻阳光恰好刺破云层,无数道冰棱的反光射向匈奴弓箭手的眼睛。
“放枪!”李诚猛地站起,盾阵的缝隙突然扩大,长枪如林般刺出,精准地扎进匈奴前排的马腹。受惊的战马疯狂乱撞,将后排的步兵踏倒一片。他低头看了眼盾面上的裂痕,那是昨夜演练时被天宇的长戟砸出的——“盾阵不是死防,是用最小的伤亡换最大的突破”,将军的话,果然没错。
中军·箭雨封喉
韩青的手指在弓弦上滑过,第七支箭已搭在槽中。他的位置在中军后方的雪丘上,身下的雪已被体温焐化,浸湿了靴底——为了占据这个射界最佳的位置,他和麾下的弓箭手已潜伏了整整一夜。
蓝色信号弹炸开时,他正瞄准匈奴中军的号角手。那号角手刚将号管凑到嘴边,就被一支透骨钉射穿了咽喉,暗红的血珠溅在明黄色的号布上,像极了雪地里绽开的罂粟。
“瞄准旗手、鼓手、信使!”韩青的声音压得极低,却清晰地传到每个弓箭手耳中。他们手中的弓都是特制的“冰裂弓”,弓弦浸过牛油,在严寒中依旧柔韧,射出的透骨钉箭头带着倒钩,专破匈奴的皮甲。
匈奴的传令系统正在瓦解。旗手刚举起令旗就应声倒地,鼓手的手臂被钉在鼓面上,试图突围报信的信使,战马刚跑出十步就栽倒在雪地里——韩青的箭,总比他们的马蹄快一步。
后阵·火攻焚营
最惨烈的厮杀,却发生在匈奴后方的辎重营。赵炎看着眼前熊熊燃烧的粮草堆,将火把扔进最后一辆油罐车。火焰冲天而起时,他左臂的伤口又开始渗血——为了绕到后阵,他的小队在冰河里潜行了整整一夜,不少人冻掉了手指,却没有一人发出声响。
“将军说过,断粮者断心。”赵炎咬着牙拔出短刀,切开一名匈奴伙夫的喉咙。这伙夫手中的弯刀,与当年在雁门关外砍伤他弟弟的那把,样式一模一样。
粮草堆的爆裂声震落了枝头的积雪,混着匈奴兵的哀嚎,竟有种奇异的韵律。赵炎抹了把脸上的烟灰,看向天空中尚未散尽的蓝色鸢尾花——那是将军亲自调配的火药,说要让这信号,比匈奴的狼旗更刺眼。
帐前·阵斩余孽
天宇的长戟穿透最后一名匈奴千夫长的胸膛时,恰好看到赵炎那边的火光冲天而起。他拔出长戟,温热的血溅在脸上,竟驱散了几分寒意。
“将军!匈奴中军溃散了!”亲卫的呼喊带着哭腔。顺着亲卫指的方向,天宇看到匈奴的王旗正在倾斜,无数穿着皮甲的身影向四面八方奔逃,像被打散的蚁群。
他突然勒住马缰,长戟指向西北方——那里有一小队人马正试图突围,为首者的银甲在火光中格外刺眼,正是左贤王的次子。
“那是左贤王的继承人,别放跑了!”天宇的声音撕开风雪。张武的轻骑立刻分兵追击,李诚的盾阵让出一条通路,韩青的弓箭手在空中划出一道箭网——三支队伍如铁钳般合拢,将那小队人马困在中央。
银甲王子的弯刀舞得如雪花般密集,却在接触到天宇长戟的瞬间崩出缺口。他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个玄甲将军,似乎想不通为何自己的弯刀连对方的戟杆都划不破——他不知道,这戟杆裹着的麻布下,是天宇用三年时间,每日以精血浸泡的铁木。
长戟再次落下时,银甲王子的护心镜应声碎裂。他低头看着胸口的血洞,嘴唇翕动着,却没能说出一个字。
天宇看着他倒下的身影,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在雁门关外哭泣的少年。那时他总问“何时能报仇”,而此刻,风雪掠过他的眉骨,那道旧疤仿佛终于不再发烫。
蓝色的信号花早已散去,战场上的厮杀声却愈演愈烈。汉军的呐喊、匈奴的哀嚎、兵刃的碰撞、火焰的爆裂……混着漫天飞雪,在天地间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天宇抬手接住一片雪花,看着它在掌心慢慢融化——这雪,终于要洗尽雁门关的血了。
远处的朝阳不知何时穿透云层,金色的光落在结冰的血地上,反射出细碎的光点,像极了汉军士兵眼中的星火。天宇勒转马头,长戟指向匈奴王庭的方向,身后的大军如苏醒的巨龙,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总攻的号角,才刚刚吹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