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武元年暮春,一队队快马从长安出发,马蹄踏过刚抽芽的麦田,将一封封印着玄色“武”字的檄文,送向关中、河东、河西、漠南……檄文的蜡封上,没有华丽的纹饰,只有一枚简单的印章——那是用边郡最常见的青石刻成的,刻着“天武”二字,边角还留着刻意不磨平的棱角,像极了天宇那柄用了十年的铁剑。
檄文的开篇,没有称孤道寡的自矜,只有一句沉甸甸的话:“吾乃边郡戍卒天宇,今日传檄天下,非为争帝业,实为诉民苦。”
长安城的布告栏前,挤满了踮脚围观的百姓。一个瞎眼的老秀才被孙儿搀扶着,指尖抚过檄文上凹凸的字迹,听着周围人的诵读,浑浊的眼里滚下泪来:
“……去年冬,长安大雪,未央宫炭薪堆积如山,而边郡哨卡三名士兵,裹着单衣冻毙于烽火台,其尸身被野狗啃食,直至半月后才被发现——而此时,李德全正用军饷为其母祝寿,一场寿宴耗银万两,够边郡千人吃一年。”
人群中发出抽气声。一个曾在边郡做过驿卒的汉子红着眼喊道:“是真的!那三个士兵里,有个是我同乡,他娘还在等着他捎冬衣回去,最后等来的,只有半块带血的铠甲碎片!”
檄文继续写道:“……河西走廊,本是丝绸之路要冲,却被贪官以‘巡查’为名,设卡盘剥。往来商队,十税其七;过路百姓,身带铜钱者需交‘过路费’,带粮者需交‘养兵粮’,甚至有妇人因带了给孩子的奶水,被诬‘私藏酒水’,当众受辱。”
“畜生!”一个西域商人气得浑身发抖,他想起去年自己的商队被盘剥得只剩三匹骆驼,差点死在戈壁滩上,“我当时就说,这汉朝气数尽了!”
更让人心惊的是檄文中附的账册抄录——李德全及其党羽三年来的贪腐明细:
“长安粮仓:账面存粮十万石,实际不足三万石,其余皆被倒卖,换得珍珠玛瑙无数,藏于其私宅地窖。”
“边军军饷:每月应发银五千两,实际到账不足两千两,其余被层层克扣,连掌管账簿的小吏都能在一年内买三进宅院。”
“赈灾款项:去年关中大旱,朝廷下拨赈灾银二十万两,真正用于打井引水的,不足五万两,其余被用于修建官员的‘望灾楼’,美其名曰‘观测灾情’。”
“望灾楼?我知道那楼!”一个关中老农啐了一口,“就在渭水边上,雕梁画栋,比龙王庙还气派!咱村人渴死了七个,官府却说明年才能‘观测’到咱这儿的旱情!”
檄文的末尾,天宇没有号召立刻起兵,只写道:“吾天武军,暂居长安,不为劫掠,只为清污。若各郡县愿自查自纠,将贪腐之吏绑送长安,吾必以礼相待;若执迷不悟,护贼自重,待吾军兵临城下,玉石俱焚,悔之晚矣。”
“清污!清污!”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随即喊声传遍长安街头。百姓们扛着锄头、拿着扁担,自发涌向那些曾作威作福的官员府邸,昔日门庭若市的宅院,此刻成了过街老鼠的巢穴。
河东郡的郡守接到檄文时,正在宴请同僚。他看着檄文上罗列的自己去年克扣河工工钱的明细,酒杯“哐当”掉在地上,瘫坐在椅子上——他终于明白,天宇要的不是地盘,是人心。
河西的戍将则在城楼上烧掉了檄文,却在深夜悄悄召集亲信:“把这三年贪墨的银子吐出来,悄悄送到边郡灾民手里……天宇这小子,是来真的。”
漠南的匈奴部落首领拿着译好的檄文,对儿子笑道:“汉人常说我们是蛮夷,可看看他们的朝廷,比豺狼还贪。这天宇,倒是个敢说真话的汉子,或许,我们可以和他做笔交易。”
快马还在奔驰,檄文还在传扬。长安的布告栏前,那瞎眼老秀才忽然抬手,让孙儿扶他对着宫城方向深深一拜:“盼了一辈子清明,总算盼到敢说真话的人了。天武……天武……这名字好,以武止戈,民才能安啊。”
阳光穿过人群,照在檄文上“揭露汉朝腐朽”六个字上,仿佛要将那些肮脏的过往,彻底晒在光天化日之下。天宇站在城楼上,望着街头涌动的人潮,手里捏着一份未发出的檄文底稿,上面有他亲笔涂改的痕迹——最初写的是“讨伐汉朝”,后来划掉了,改成了“揭露腐朽”。
他知道,推翻一个王朝容易,唤醒人心难。这檄文,不是战书,是镜子,让天下人看看,这看似稳固的大汉江山,早已被蛀虫掏空,而他要做的,是把这面镜子递到每个人手里,让他们自己选择:是继续忍受,还是跟着他,用刀剑刮去那些腐烂的血肉,让这片土地重新长出新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