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山野,生机勃发,却也暗藏杀机。张伟搀扶着李老爹,沿着依稀可辨的兽径和干涸的河床,小心翼翼地向南跋涉。这一次,他们的目标明确——渡过黄河,进入兖州。
然而,路漫漫其修远兮。
首要的难题是李老爹的身体。虽然天气转暖,但老人经过一冬的折磨,元气大伤,虚弱到了极点。走不了多远就必须停下来歇息,咳嗽依旧不断,痰中带着血丝。张伟几乎是用肩膀扛着他大半的重量,行进速度极其缓慢。
食物依旧紧缺。携带的肉干和干菜必须精打细算。张伟一边赶路,一边眼观六路,寻找一切可以补充的食物来源。挖野菜、掏鸟蛋、设置陷阱捕捉小动物,成了每日的必修课。但带着病人,他不敢远离道路去深入狩猎,收获往往有限。
安全是永恒的担忧。他们尽量避开官道和大的村落,专走荒僻小径。但乱世之中,越是偏僻的地方,越可能藏着危险。有一次,他们险些撞进一伙正在分赃的土匪窝点,幸亏张伟机警,提前嗅到烟火味,带着李老爹躲进了密林,才逃过一劫。还有一次,远远看到袁军的骑兵小队呼啸而过,马蹄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那肃杀之气让张伟心惊胆战,连忙隐蔽。
内心的煎熬同样沉重。前路未知,希望渺茫。兖州是否真如传闻中那般“安稳”?曹操是否真的“招贤纳士”,会对他们这样的流民网开一面?这一切都是未知数。每当他看到李老爹痛苦喘息、步履维艰的样子,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自责就会涌上心头。带着这样一位垂危的老人,千里南下,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是不是在加速他的死亡?
内心独白(沉重的负担):
我能带他走到兖州吗?如果他死在半路上……
“小子……咳咳……别……别管我了……”李老爹在一次剧烈的咳嗽后,喘着气,再次旧话重提,眼神中充满了恳求和解脱的渴望,“你自己……快走……找个活路……”
“别说了,老爹!”张伟打断他,语气强硬,却掩不住声音里的颤抖,“我们一定能走到!你看,天气越来越暖和了,你的咳嗽也好些了,对不对?”他强迫自己挤出一点笑容,给老人,也给自己打气。
坚持下去!必须坚持下去! 这是支撑张伟的唯一信念。
沿途的景象,不断印证着乱世的残酷。废弃的村庄比比皆是,荒芜的田野里白骨隐现。偶尔遇到零星的流民,个个面如死灰,眼神空洞,如同行尸走肉。从他们口中听到的,依旧是苛政、兵灾、饥饿和死亡。袁绍为了与公孙瓒决战,正在疯狂征调冀州的一切资源,民力已到了崩溃的边缘。
冀州,已成人间地狱。 离开,是唯一的选择。
十几天后,他们终于走出了山区,进入了相对平坦的华北平原。视野开阔了,但危险也随之增加。这里人口相对密集(虽然十室九空),坞堡林立,官兵和土匪的活动更加频繁。张伟不得不更加小心,昼伏夜出,像幽灵一样在荒野中穿行。
黄河,那道传说中的天堑,似乎近在眼前,又仿佛远在天边。
一天黄昏,他们在一个荒废的土窑里过夜。李老爹发起了高烧,浑身滚烫,呓语不断。张伟用冷水浸湿布巾,一遍遍地敷在他的额头,心中充满了绝望。他们携带的草药早已用完,在这荒郊野外,如何能救他?
难道,真的要止步于此了吗?
就在张伟几乎要放弃的时候,李老爹的呓语中,突然清晰地冒出一个地名:
“……白马……渡口……王……王三瘸子……摆渡……”
白马渡口?王三瘸子?
张伟心中一动!他猛地想起,李老爹年轻时曾走过南闯过北,或许他知道过黄河的途径?这可能是老人昏迷中潜意识里最重要的信息!
内心独白(最后的指引):
白马渡口!这是过河的地方!王三瘸子可能是摆渡人!
希望,如同黑夜中的一点星火,再次燃起!张伟紧紧握住李老爹滚烫的手,低声道:“老爹,坚持住!我们去找白马渡口!找王三瘸子!过了河,就到了兖州了!就有救了!”
不知是听到了张伟的话,还是回光返照,李老爹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
第二天,张伟背起昏迷的李老爹,开始了更加艰难的跋涉。他逢人便打听“白马渡口”的方向(只敢问那些看起来极其落魄的流民)。几经周折,终于确认,白马渡口就在东南方向,是黄河上一个有名的古渡口,虽然如今兵荒马乱,但仍有胆大的船夫偷偷摆渡,只是索价极高。
目标,终于清晰了!
张伟不顾疲惫,用尽全身力气,朝着东南方向,一步步挪去。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不知道李老爹能否挺到渡口,更不知道那个“王三瘸子”是否还在,是否愿意渡他们过河。
但他没有选择,只能向前,向前!
南下之路,是用血泪和汗水铺就的。 少年的脊梁,在沉重的负担和绝望的压力下,被磨砺得如同山岩般坚硬。他背着的,不仅仅是一位垂死的老人,更是他在这乱世中,不肯放弃的最后的道义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