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房外,白马义从的马蹄声渐行渐远,追亡逐北,只留下满目疮痍的镇子和劫后余生的人们压抑的哭泣与呻吟。浓烟尚未散尽,空气中混杂着血腥、焦糊和一种胜利过后冰冷的空虚感。
张伟依旧蜷缩在角落里,没有立刻出去。外面的世界暂时安全了,但他内心的波澜却比刚才厮杀时更加汹涌。
白马义从那摧枯拉朽般的强大,像一幅煌煌画卷,强行烙印在他的脑海里。 那种力量感、那种秩序感、那种面对异族时绝对的自信和碾压姿态,对他这个来自二十一世纪、习惯了钢筋水泥森林和键盘战争的灵魂,造成了核爆级别的冲击。
“原来……我们汉人,曾经这么强!”
这个念头带着滚烫的温度,灼烧着他的思绪。一瞬间,他甚至产生了一些荒谬而遥远的联想:如果……如果我也能拥有这样的力量?如果我不是像现在这样,像一只老鼠般在废墟和荒野里挣扎求生……
一丝极其微弱的、名为 “野心” 的火星,似乎在他近乎枯死的心田里,闪烁了一下。
但这点火星,几乎立刻就被更加冰冷和现实的潮水淹没了。
我?一个十来岁的孩子? 他低头看着自己瘦骨嶙峋、布满污垢和伤痕的手。这双手,连那把粗糙的铁匕首都握不稳,如何去挥舞长槊,驾驭战马?
穿越前?一个普通的工地工人? 他努力回忆,除了绑钢筋、拌水泥、看图纸,自己还会什么?懂历史大势?知道三国结局?可那点模糊的记忆,在这个真实、残酷、细节无比丰满的世界里,有多大用处?他知道公孙瓒,可公孙瓒后来好像败给了袁绍,死得挺惨?他知道大概走向,可具体到每一步该如何做?如何去影响那些手握重兵、老谋深算的诸侯?凭什么呢?
内心独白(嘲弄与清醒):
野心?我配吗?我连明天吃什么都不知道,还想那些?真是饿昏头了产生的幻觉!
他用力甩了甩头,将那点不切实际的妄想狠狠掐灭。现实的重量,比任何雄心壮志都更沉甸甸地压在他肩上。
活下去。 这个最简单、最原始的目标,从未如此清晰和迫切地回归到他的思维中心。
跟着公孙瓒的军队?他们或许会收拢流民,但自己这年纪和体格,多半是被当成累赘,最多在后勤干点杂役,地位恐怕比在黑土洼村放羊好不了多少。而且,军队是要打仗的!这次侥幸活下来,下次呢?战场上的箭矢可不长眼。白马义从再强,也无法保证每一个小卒都能活到明天。
内心独白(务实的选择):
我就是个小老百姓,乱世里的蜉蝣。能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就是最大的胜利。什么诸侯争霸,什么青史留名,离我太远了。
他现在最需要的,不是野心,而是一碗热粥,一个安全的角落,一件御寒的衣物。
外面的骚动渐渐平息,开始有士兵大声呼喝着收拢幸存者,清点伤亡,扑灭余火。张知道,他必须出去了。一直躲着,反而会引起怀疑。
他深吸一口气,将那份因震撼而产生的短暂悸动深深埋藏起来,重新换上狗剩那副惯有的、带着几分怯懦和麻木的表情。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检查了一下那把铁匕首是否藏好,然后才小心翼翼地,从藏身的灶房废墟里,探出了头。
阳光刺眼,照在断壁残垣和尚未干涸的血迹上,显得格外惨烈。他看到一些幸存的白马义从士兵在巡逻,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也看到劫后余生的百姓,相互搀扶着,脸上混杂着悲痛、茫然和一丝丝庆幸。
他像一个真正的、受尽磨难的孩子一样,低着头,缩着肩膀,混入了那些幸存的人群中。他现在最大的“野心”,就是不被注意,就是能在这支强大的军队庇护下,先吃上一顿饱饭,活下去。
至于未来?至于那个隐约所知的三国乱世?
内心独白(聚焦当下):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先活过今天。
他的目光,不再眺望遥远的、充满刀光剑影的未来,而是落在了眼前凹凸不平、满是瓦砾的地面上,小心地选择着下脚的地方。一步一步,走得无比踏实,也无比卑微。乱世浩荡,他这只小小的蜉蝣,只想抓住眼前那一丝微弱的光,奋力游向未知的、但至少此刻尚存一丝希望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