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婆婆的窝棚成了张伟暂时的容身之所。棚子低矮得几乎无法站直,地上铺着些干草,角落里堆着些破烂家什,空气中弥漫着老人身上特有的、混合着草药和衰败的气味。但对此刻的张伟来说,这里却是冰冷世界里唯一一丝微弱的暖意。
他小口小口地啃着那块硬邦邦的杂粮馍,用唾液慢慢软化,艰难地咽下去。胃里有了点东西,冰冷的身体也似乎恢复了一点力气。
“婆婆,您怎么到的这里?”张伟忍不住问道,声音沙哑。
孙婆婆靠在草堆上,浑浊的眼睛望着棚顶,叹了口气:“胡人来的那天,我躲在屋后菜窖里,侥幸躲过去了。后来……村子没了,待不下去了。跟着几个逃难的人,一路要饭,走到这里的。人老了,走不动了,就在这里找了个角落窝着。”
她的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但张伟能感受到那平淡之下深藏的悲痛和麻木。
“这河口镇……怎么样?”张伟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怎么样?”孙婆婆苦笑一下,摇了摇头,“乱得很。北边逃过来的人太多了,没地方住,没饭吃。镇上的老爷们把粮价抬得高高的,穷人就只能等死,或者……”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或者去偷,去抢。前几天,为了一袋麸皮,两条人命就没了。官家?官家自己都顾不过来,哪管我们这些人的死活。”
张伟心里一沉。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那……有活路吗?能找点活干吗?”他不甘心地问。
“活干?”孙婆婆看了他一眼,“你这么小的身板,能干什么?码头扛包?你扛不动。店铺伙计?谁要你个来历不明的娃?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肯签死契,卖给哪家大户为奴为仆。”孙婆婆的声音更低了,“那倒是能有口饭吃,但……那就是把命交到别人手里了。是死是活,全凭主子一句话。比在黑土洼村还不如。”
张伟打了个寒颤。为奴?他好不容易从张老六家的魔爪里逃出来,难道又要跳进另一个火坑?
内心独白(绝望的循环):
难道……走到哪里都逃不出当奴隶的命?
看到张伟惨白的脸色,孙婆婆叹了口气,从角落里摸索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几株干枯的草药。
“婆婆老了,没用了。就靠平时在镇子外边挖点草药,晒干了,偶尔能跟药铺换点吃的,或者给街坊看看头疼脑热,换口粥喝。”她拿起一株草药,“这是车前草,能利尿……这是艾叶,熏熏能驱寒……你认得这些不?”
张伟连忙点头:“认得一些!婆婆您教过我!”
在黑土洼村放羊时,孙婆婆确实零星教过他一些常见草药的辨认。
孙婆婆点点头:“这世道,有点手艺,说不定就能多活一天。你年轻,眼神好,腿脚也比我利索。明天……明天婆婆带你去镇子外边的野地里转转,认认草药。要是能挖到点值钱的,或许能换点粮食。”
内心独白(一线微光):
挖草药?这……这或许是个办法!
虽然不稳定,虽然辛苦,但至少是凭自己的劳动换取食物,比乞讨和偷窃要强,也比卖身为奴要自由!
一丝微弱的希望,在张伟心中重新燃起。他紧紧握住孙婆婆枯瘦的手,用力点了点头:“谢谢婆婆!我学!我一定能学会!”
这一夜,张伟蜷缩在孙婆婆身边的草堆上,虽然依旧寒冷饥饿,但心里却踏实了一些。他不再是孤身一人面对这个冰冷的世界了。孙婆婆就像黑暗中的一点萤火,虽然微弱,却给了他方向和一丝温暖。
然而,他也清楚地知道,河口镇绝非乐土。这里的生存竞争,可能比山林里更加残酷和复杂。他必须尽快学会新的生存技能,必须更加小心谨慎。未来的路,依旧布满荆棘,但至少,他有了一个暂时的落脚点,和一个可以学习的“导师”。
活下去,这场漫长而艰辛的战役,进入了新的阶段。他需要面对的,不仅是自然的严酷,更是人心的险恶和社会的倾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