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灯亮在耳后，像一粒被皮下脂肪包裹的星。
宁爻没回头，却听见脚步声——
不是一个人的，是亿万个，像潮水拍岸，像读者翻页，像弹幕刷屏。
每一声都在问：
“第88章，谁来写？”
2
他低头，A4纸上的黑字开始渗水。
不是墨，是坐标——
北纬 07°21′34.5″
东经 114°19′28.7″
深度：负 88 米
时间：88:88:88
一行红字在下方刷出：
“请在倒计时归零前，认领你的身份，否则世界将按‘无主角’模式运行。”
宁爻笑：“无主角？那不就是群像剧。”
纸面立刻弹出警告：
“群像＝乱序＝熵增＝深海遗墟重启。”
“倒计时：71:59:59”
他抬手，把耳后的灯珠抠下，啪一声按在A4纸顶端。
灯珠像被喂饱的萤火虫，光芒顺着纸纤维游走，自动填出一行标题：
《零号档案：深海遗墟·第88章》
主角栏：空白
反派栏：空白
旁白栏：顾雨（已下线？）
灯珠忽然发出“咔嗒”第三声，像磁带机合盖。
纸面开始自我打印，一行行往上翻，像倒放的电影字幕：
“……别回头，主角……”
“……用遗忘点灯……”
“……故事不死……”
最后，字幕停在一句：
“请插入‘身份卡’，继续。”
3
身份卡？
宁爻摸遍口袋，只摸到那朵纸花——
86章里，顾雨折给他的“空白”。
他把纸花展开，里面竟藏着一张超薄芯片，指甲大，边缘是锯齿状的血纹。
“血纹钉的原材料？”
芯片背面刻着：
Ω-88
“插入方式：撕开你的掌纹。”
宁爻皱眉，用灯珠边缘划开那道白色疤痕。
没有血，只有一道微型插槽，像早被预留。
芯片“咔”一声嵌入，A4纸立刻弹出三项选择：
A. 主角：宁爻（继续失忆线）
b. 反派：宁爻（黑化救赎线）
c. 旁白：宁爻（自叙 suicide 线）
下方小字：
“单选or多选，均可。
注意：
选A，你将失去所有关于顾雨的记忆；
选b，你将亲手杀死顾雨一次；
选c，你将把自己写成故事，永远留在世界背面。”
倒计时：59:59:59
4
宁爻把三个选项全勾。
纸面闪红：“违规操作，启动惩罚副本。”
四周景象瞬间撕裂——
24小时录音棚、旧港、朝阳、女孩背影，全像被拔掉电源的LEd屏，黑成一片。
黑暗里，只剩一张手术台，无影灯照着他，也照着对面另一个“他”。
对面“他”胸口别着血纹钉，嘴角裂到耳垂，露出里面一排排——
磁带齿孔。
假宁爻开口，声音像顾雨与深眸的混响：
“我是你被删的‘反派面’，
也是顾雨替你去死的‘替罪面’。
今天，我来抢笔。”
他抬手，掌心裂出一支钢笔，笔杆里不是墨，是紫色灯珠熔成的岩浆。
“规则：
谁先把对方写进空白格，谁就能独占第88章。
输的人，降维成脚注。”
手术台两侧，同时升起打字机，键盘血红，纸雪白。
标题行已写好：
《第88章》
作者：（空缺）
5
打字机没有给光标，只给了一滴血——
血落在“作者”后面，像逗号，也像倒计时。
宁爻率先敲下第一行：
“反派死于话多。”
假宁爻瞬间胸口塌陷，却咧嘴笑：
“主角死于心软。”
宁爻指节一痛，低头看见自己左手小指开始透明——
那是他用来握顾雨的手。
他咬牙，继续写：
“反派被顾雨遗忘。”
假宁爻的嘴角裂开更大，磁带哗啦啦涌出，在空中排成一行字：
“顾雨从未被主角记住。”
宁爻心脏被重锤，耳后的灯珠“啪”一声出现裂纹。
他忽然意识到：
这不是写字，是“互删”——
谁先把对方删到0%，谁赢。
而删掉的属性，会永久从现实剥离。
假宁爻已经删掉了他的“小指”，再删下去，就是整只手臂、半边身体、所有记忆。
宁爻深吸一口气，把手指悬在键盘上，却迟迟不落。
他在想一个人。
想她如何把“死”写得像“回家”。
想她如何把“遗忘”折成纸花。
想她如何把灯留给他，把黑暗留给自己。
于是，他笑了。
“我弃权。”
三个字，敲在纸上。
假宁爻愣住，打字机发出尖锐警报：“弃权＝立即降维！”
宁爻摊手：“随便。”
他转身，把耳后裂开的灯珠抠下，轻轻放在稿纸中央。
灯珠像一滴水，迅速洇开，把“反派”“主角”“作者”所有字样全吞进去。
纸面变成一面镜子，映出假宁爻惊恐的脸——
那张脸开始扭曲、折叠、无限递归，最后缩成脚注大小，被标上：
见世界背面
6
镜子“咔”一声碎，每一片碎片里都有一段倒放的磁带：
“……写我，写我‘从未救你’……”
“……反派死，是为了让主角活得更远……”
“……故事不死，角色不灭……”
碎片拼合，竟是一扇舱门——
Ω
门把手动了，从里面被推开。
顾雨站在门后，白衬衫干净，胸口无洞。
她伸手，不是握手，是抽走他掌心的纸花。
纸花在离开他皮肤的瞬间，自燃成白灰，灰却凝成一支新笔——
笔杆透明，里面是一盏极小的灯。
“第88章，不需要主角，也不需要反派，
只需要一个‘守灯人’。”
她把笔递给他。
“你弃权，所以当选。”
宁爻接过笔，耳后的裂痕瞬间愈合，却留下一道墨紫色光痕，像胎记。
“守灯人做什么？”
“在每一章的结尾，
替所有被遗忘的角色，
点一盏灯，
让他们在下一章，
有路可回。”
7
顾雨转身，走向舱门深处。
“你去哪？”
“我去脚注里，
把被你打败的‘反派宁爻’领回来。
他也是你，
值得被灯照一照。”
她背对他，挥了挥手，像挥掉一段旧旁白。
舱门合拢，镜面碎成光屑，归于黑暗。
宁爻低头，稿纸已空白，只剩页脚一行新字：
“标题空缺，主角空缺，反派空缺，
但灯还亮着——
守灯人：宁爻（耳后编号Ω-88）”
8
黑暗里，他举起那支透明笔，轻轻一点。
笔尖亮起一粒#FF00FF的星。
星跳脱，悬在他肩头，像一枚随行的小卫星。
卫星发出软萌的电子音：
“守灯人，第89章申请开灯。”
宁爻笑，声音低而稳：
“准。”
于是，黑暗被撕开一道缝，
缝里透出凌晨四点的旧感，
一个穿白衬衫的女孩正把墨镜别在头顶，
她回头，对他眨了下眼。
镜头拉远——
港外，海面像刚出厂的硬盘，
干净得可以重写一万次故事。
镜头拉近——
宁爻耳后的灯，
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