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真名
金豆在赛蒙掌心里化水,却又不肯下坠,像一条被契约勒住喉管的小蛇,沿掌纹逆流而上,重新钻进腕内。
皮肤鼓起一道灼热细线,一路爬至锁骨,才心满意足地停住——
那里,雪心正贴着肋骨,缓慢地敲更。
“咚……咔。”
火与冰同时听见对方的名字,同时沉默。
伊芙琳的剑尖还滴着钟胚残血,她抬手,想替赛蒙截断那条金线,却被少年摇头止住。
“真名只能自己收。”
他说着,以指尖蘸了胸口渗出的冰珠,在空气里写下一行逆龙文——
笔迹刚成,金线便像被钉住的影子,骤然收拢,凝成一粒极小的火漆,落在雪心表面,成了封蜡。
风停了,灰雪重新变白,白得近乎无情,仿佛方才的血钟、火鸦、人祭,都只是雪面上一道浅痕,风一拂,便可抹平。
然而,雪记得。
雪把热藏在心底,等下一次伸手。
二、冰下龙
极北方向,传来一声极低的回应——
不是风,不是雪崩,是冰层在叹息。
叹息声顺着地脉走,像一条挣脱锁链的龙,把沉睡的脊骨,一寸一寸顶裂。
赛蒙腕间的火漆同时亮起,像被远房亲人敲门,心跳猛地一错,雪心表面绽开蛛网纹,纹里渗出淡金光。
伊芙琳循光望去,只见地平线尽头,雪线之下,万年不化的冰穹,悄悄裂开一道竖缝,缝里渗出同样的金雾。
雾凝而不散,聚成半颗心的形状,左心室空缺,似在等人补全。
“火遗归位,冰下龙醒。”阿十独眼低垂,声音里带着祖辈的寒意,“旧朝最后的坟,要被掘开了。”
三、赴北
再无迟疑,五人折向正北。
雪原在前方收拢,像一条被拉紧的白链,尽头是极夜,也是极昼——
那里,冰穹倒扣,雪线如刀,刀下埋着旧朝遗落的最后一截龙脉。
赛蒙抚胸,雪心跳得一次比一次慢,却一次比一次重,像替谁数着临终的更。
他知道,当自己再次站在冰穹前,必须做出选择:
——要么把火遗永远钉进万古寒层;
要么让雪心融化,放龙归天。
风从背后吹来,卷起一行新写的逆龙文,字迹被雪擦得模糊,只剩最后一笔,倔强地指向北方:
“真名若寒,可封火;
真名若燃,可化雪。”
火与雪,同时听见了自己的名字,同时抬头。
冰下龙,翻身翻得更急了。
第三十九章 雪线之下
一、赴北
雪原在前方收拢,像一条被拉紧的白链,尽头是极夜,也是极昼——
那里,冰穹倒扣,雪线如刀,刀下埋着旧朝遗落的最后一截龙脉。
赛蒙抚胸,雪心跳得一次比一次慢,却一次比一次重,像替谁数着临终的更。
他知道,当自己再次站在冰穹前,必须做出选择:
——要么把火遗永远钉进万古寒层;
要么让雪心融化,放龙归天。
风从背后吹来,卷起一行新写的逆龙文,字迹被雪擦得模糊,只剩最后一笔,倔强地指向北方:
“真名若寒,可封火;
真名若燃,可化雪。”
火与雪,同时听见了自己的名字,同时抬头。
冰下龙,翻身翻得更急了。
二、雪线
五人昼夜兼程,第七日午后,天地忽然断裂——
雪原尽头,出现一道笔直的断崖,崖下是万古不化的冰穹,崖上是无星无月的极夜。
雪线横在崖中央,像有人拿巨刃,在天地之间削出一道银缝,缝以上白得刺眼,缝以下蓝得发黑。
风到这里,被切成两截:上半截冷而锋利,下半截重而阴湿,中间飘着一条雾带,雾凝成冰针,悬而不坠。
赛蒙下马,足尖刚触雪线,雪心猛地一停,紧接着剧烈倒跳,像被一只巨手攥住,又狠狠松开。
火遗自腕间抬头,金线亮起,顺臂爬向颈侧,与雪心对峙。
伊芙琳伸手,按在少年背脊,掌心血温透衣,替他压下那一瞬的窒息。
“雪线之下,火会骗你,”她低声道,“别听。”
三、冰穹
崖心,有一条人工凿出的冰梯,梯宽仅容一骑,蜿蜒没入雾下。
梯口立碑,碑面被冰包住,内封一张旧朝黄绢,绢上字迹仍可辨:
“龙眠于此,掘之者,以血偿火。”
落款是皇帝私玺——正是遗诏上那枚。
柯勒以箭镞敲碑,冰屑落,绢书碎成粉,粉被风卷起,竟在空气里凝成半颗心的虚影,一闪即灭。
“皇帝早算到我们会来。”加拉哈德冷笑,“他给自己留了后门。”
赛蒙不语,率先踏梯。
每下一阶,雪心便慢一拍,火遗却快一拍,两下相错,胸腔里像同时敲两面鼓,鼓点越来越乱,血从耳膜渗出,瞬间凝成红冰珠,悬在颌下。
三百梯尽,脚底触及冰穹。
穹顶如巨镜,平滑无痕,映出五人倒影——
却不止五人。
镜里,每个人背后,还立着一道黑影,影无面,胸口空洞,洞形半心。
黑影同时抬手,指镜外,似在邀人入镜。
四、镜门
阿蕾以冰杖点镜,镜应声裂,缝内喷出金雾,雾凝成线,线缠成门。
门高丈二,框由冰与火交错而成,左框冰蓝,右框金红,中间悬一颗完整心脏,半冰半火,缓缓旋转。
门楣浮光,现出逆龙文:
“献心者,得龙;
藏心者,得火;
无心者,得天下。”
赛蒙抬手,掌心贴门,心脏位置那枚雪心猛地一坠,竟脱体而出,被门吸去,悬于冰火之间。
火遗同时离腕,化作金线,缠住雪心,两下相绞,发出“咔”一声裂响——
心脏一分为二,冰者归冰,火者归火,门缝大开,露出黑不见底的通道。
通道尽头,传来低低龙吟,像有人在黑暗里,轻轻喊他的小名。
五、择路
门开一瞬,雪线之上狂风倒灌,卷起千堆雪,雪里夹杂细碎火粉,粉遇风即燃,燃而不热,照得人脸惨白。
伊芙琳拔剑,剑尖指门,却未踏入,只侧头看少年:“选。”
三条路,在黑暗里分叉——
左为冰,右为火,中为空。
冰路,可封火遗,永镇龙脉,代价是雪心化水,少年自此无心,活如行尸;
火路,可吞冰穹,重铸龙身,代价是火遗夺舍,少年成皇,天下化灰;
空路,既非封,亦非铸,而是把心脏留在门槛,人抽身退,让火与雪自行厮杀,胜负天定,众生听天。
赛蒙垂眸,看掌心——
雪心已空,只剩一道冰痕;
火遗已散,只剩一线金影。
他忽然笑了,笑声短促,像冰面被轻敲。
“我选第四条。”
言罢,他抬手,扯下伊芙琳颈间那枚逆龙文吊坠——
正是当年拟诏时,她用以刺血的那片薄铁。
铁片贴门,文字亮起,门楣心脏骤停,冰火同时凝固。
少年抬脚,一步跨过门槛,却未踏入任何一路,而是反手,以铁片为钉,狠狠钉在门心——
钉住冰,也钉住火,更钉住自己真名。
六、门闭
铁片没门,金豆大小的火遗与雪心碎片,同时被钉在铁上,化作一枚黑白交缠的印记,像一枚被压扁的瞳孔。
门缝猛地合拢,通道、龙吟、黑影,瞬间断绝。
冰穹表面,裂出无数细缝,缝内喷出最后一点金雾,雾在空中凝成半行逆龙文,未写完,便碎成雪。
赛蒙跪倒,胸口空洞,却不再流血,只飘出细细白雾,雾凝成一朵六角霜花,落在伊芙琳掌心。
少女合拢五指,霜花即化,化为一滴极清的水,水里有极淡的金,像黎明前最后一粒星。
雪线之上,风停了,雾散了,极夜重新闭合。
五人立于崖心,脚下冰穹完好如初,仿佛从未裂开过。
唯有那枚被钉在门后的印记,偶尔在风里闪一闪,像有人隔着岁月,轻轻眨眼。
七、归途
他们掉头,循原路折返。
雪心在少年胸腔里重新发芽,却不再是冰,也不再是火,而是一粒透明的种子,无跳,无响,只在他低头时,映出世界唯一的倒影——
那是他自己的脸,没有龙角,没有皇座,只有被雪洗过的眼睛。
雪线留在背后,像一道缝好的伤口。
风掠过,伤口不再疼,只偶尔发痒,提醒旅人——
火与冰,曾被同一个名字,钉在世界的门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