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骨船驶离珊瑚林时,海面正泛起黎明前的鱼肚白。阿潮的父亲收起船桨,从舱底摸出个陈旧的木盒,盒里铺着靛蓝染布,裹着枚巴掌大的海螺。
“这是‘归墟螺’,”他用粗糙的指腹摩挲着螺壳上的螺旋纹,“老辈人说,吹响它,能听见九世的潮声。”
苏清寒接过海螺,壳内泛着珍珠母的虹彩,凑近唇边轻轻一吹——没有尖锐的鸣响,只有一阵绵长的、仿佛来自深海的嗡鸣,顺着耳廓钻进心底。
刹那间,她眼前闪过无数画面:青衫人在月下修补渔网,战甲将军倚着城垛听浪,药庐学徒蹲在滩涂捡海菜……每一世的“自己”,都在与海水相依。
“原来我们一直住在海边。”灵溪也凑过来听,海螺的嗡鸣里,她听见陶罐碰撞的脆响,与药箱开合的声音渐渐重合,“难怪我总觉得海风闻着亲切。”
林砚舟摸着刀柄内侧的符号,那符号竟随着螺声发烫,在晨光里浮现出一行小字:“守潮者,刀为舟。”他忽然想起黑袍人消散前的眼神,与自己某一世在崖边刻下的刀痕,竟有几分相似的疲惫。
船行至半途,海面突然浮起大片水母,半透明的伞盖映着朝阳,像散落的琉璃盏碎片。阿潮的父亲突然起身,指着远处一道淡金色的光带:“那是‘回航线’,只有带着完整心念的船才能看见。”
苏清寒低头看向掌心,眉心的琉璃光点正与海螺共鸣,九世碎片的余温在血脉里流转。她终于明白,所谓“重塑天道”,不过是黑袍人被贪念扭曲的执念——琉璃盏真正的力量,从不是许愿,而是让每个寻它的人,看清自己与轮回的联系。
灵溪掏出个新陶罐,将海螺里渗出的露水接了半罐,罐口立刻腾起细雾,凝结成她每一世收集的光点,在雾里化作小小的星子。“这些光,原来是每一世没来得及说的话。”她笑着盖上盖子,罐身“咔嗒”一声,多了道海浪纹。
林砚舟的刀在甲板上划出浅痕,那些痕迹自动连成航线图,与阿潮父亲祖传的海图分毫不差。“看来我这刀,不止能砍杀,还能画路。”他低头笑了,刀鞘上的锈迹剥落,露出底下银光闪闪的“舟”字。
归墟螺的嗡鸣渐渐平息,化作普通的海螺。苏清寒将它系在船桅上,螺壳迎着风,仍在轻轻震颤。
“前面就是我们的渔村了。”阿潮的父亲指着越来越近的海岸,炊烟在晨雾里蜿蜒,像极了他们来时的航线。
苏清寒望着那片熟悉又陌生的沙滩,忽然想起黑袍人说的“愿望”。或许,最好的愿望早已实现——他们带着九世的记忆归来,却不再被过去束缚,像这海潮,既记得每一次涨落,又永远向着新的沙滩奔涌。
船靠岸时,海螺突然又响了一声,这次不再是嗡鸣,而是一声清亮的潮声,像谁在说:“到家了。”
灵溪的陶罐在这时轻轻晃动,倒出几粒莹白的沙,落地便长成细弱的海草。林砚舟的刀插入沙滩,刀柄上的“舟”字浸了海水,竟慢慢长出层薄薄的盐花。苏清寒将归墟螺埋进沙里,螺壳上的螺旋纹,正与沙滩上天然的纹路首尾相接。
远处,赶海的孩童笑着跑来,手里提着的小桶里,蹦跳的鱼虾映着朝阳,像极了他们九世追寻的、平凡又珍贵的光。
九世的故事,终在故乡的潮声里,成了新的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