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雅婆那带着神谕般肯定的话语,像是一阵暖风,吹散了凌墨心头最后一丝不确定。
他从阿雅婆的木楼出来时,月色正好,整个寨子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只有偶尔几声犬吠和不知名虫豸的鸣叫。
然而,这份静谧之下,凌墨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波动。那是一种被窥视的感觉,若有若无,带着冰冷的恶意。
他脚步未停,眼角的余光却如同最精准的雷达,扫过月光投下的阴影、远处摇曳的树丛、以及那些沉默的吊脚楼窗口。
有人在盯着他。不止一道目光。
是寨子里那些依旧持反对态度的老人派来的?还是……外面来的?
凌墨不动声色,继续往回走,但全身的肌肉已经悄然绷紧,处于一种随时可以爆发的状态。他穿越前在危机四伏的环境中磨砺出的本能,正在发出清晰的警报。
回到节目组驻地,郑导演等人还等在院子里,脸上满是期盼。看到凌墨回来,立刻围了上来。
“凌老师,怎么样?阿雅婆她……”郑导演急切地问。
凌墨点了点头,言简意赅:“很顺利。阿雅婆明天会去说服其他老人。鼓藏节的拍摄,应该问题不大了。”
众人闻言,顿时发出一阵低低的欢呼,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一大半。
“太好了!这下总算能放心准备了!”郑导演搓着手,兴奋地安排起来,“快!检查所有设备!电池充满!存储卡备足!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
凌墨看着忙碌的众人,沉吟了一下,对郑导演说:“导演,寨子附近,最近有没有什么生面孔出现?或者,有没有什么异常的情况?”
郑导演愣了一下,想了想:“生面孔?除了我们,应该没别人了吧?这地方偏得很。异常情况……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听说前两天寨子外面林子里,有人发现了几堆陌生的烟头,还有车辙印,不过也没人在意,可能是哪个猎户或者采药人留下的吧?”
烟头?车辙印?
凌墨眼神微冷。黑苗寨几乎与世隔绝,寨民很少抽外面的卷烟,更别说开车进来了。这绝不是寨民或者普通猎户留下的!
宋怀仁的人……动作这么快?已经摸到寨子边上了?他们想干什么?破坏鼓藏节?还是针对他个人?
“让大家晚上警觉一点,轮流守夜。设备和人,都尽量不要落单。”凌墨沉声吩咐道。
郑导演见凌墨神色凝重,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连忙点头安排下去。
这一夜,凌墨没有睡踏实。他耳听八方,任何一点细微的异响都逃不过他的耳朵。寨子里的狗似乎也比平时叫得频繁了些。
第二天一大早,阿雅婆果然行动了。她带着阿幼,挨家挨户地去拜访那些持反对意见的老人。
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方法,是动之以情,还是晓之以理,或者把凌墨“听懂古歌”的神奇事迹宣扬了出去,到了下午,原本顽固的保守派老人们,态度竟然都明显软化了不少,虽然没明确表示支持,但至少不再强烈反对拍摄了。
龙阿公也站出来发了话,大意是祖先的技艺需要传承,凌墨是得到认可的人,鼓藏节当天的仪式,允许节目组在指定区域进行记录。
消息传来,节目组上下欢欣鼓舞!最大的障碍,终于消除了!
然而,凌墨心中的那根弦,却绷得更紧了。对手越是沉寂,可能酝酿的风暴就越大。
他借故在寨子里又转了几圈,看似随意,实则是在观察地形,寻找那些可能隐藏的“眼睛”。他发现,寨子通往外界唯一的那条泥路附近,以及几处可以俯瞰寨子全景的山坡上,似乎总有些不该出现的反光或者不自然的草木晃动。
“墨哥,你看什么呢?”阿幼见凌墨总是望向寨子外面,好奇地问。
凌墨收回目光,笑了笑:“没什么,看看风景。阿幼,鼓藏节的具体流程和注意事项,你能再跟我详细说说吗?特别是关于祭祀核心区域,还有那些最重要的器物,比如……铜鼓?”
阿幼不疑有他,认真地讲解起来:“鼓藏节最重要的就是请祖鼓和跳傩戏。祖鼓平时供奉在龙阿公家的密室里,只有鼓藏节才能请出来。请鼓、祭鼓、跳傩戏,都在寨子中心的祭坛进行。那是绝对的核心区域,除了寨老和掌坛师,外人绝对不能靠近,否则会触怒祖先的!”
铜鼓……祭坛……核心区域……
凌墨若有所思。如果他是破坏者,会选择在哪里动手,才能造成最大的破坏和影响?
答案似乎不言而喻。
当天晚上,凌墨以向龙阿公请教傩戏面具保养细节为由,再次来到了龙阿公的家。在交谈中,他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阿公,鼓藏节快到了,寨子外面好像来了些不相干的人,祭坛和祖鼓那边,得多派些人手守着才好,免得被宵小惊扰了祖先。”
龙阿公闻言,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厉色!他活了这么大岁数,经历过动荡的年代,对“宵小”二字格外敏感。
“你放心!”龙阿公重重一顿手中的竹杖,“我这就去安排!寨子里的后生,夜里都给我打起精神!谁敢来捣乱,哼!”他身上那股属于昔日“掌坛师”的威严气势散发出来,让人毫不怀疑他的决心。
从龙阿公家出来,凌墨稍微安心了一些。有寨民自发组织守夜,至少能起到一定的警戒作用。
但他知道,这还不够。
回到住处,他避开众人,从自己的行李中,取出了几样不起眼的小东西——一些特制的、近乎无色的细线,几个微型传感器,还有一小包味道奇特的药粉。这些都是他根据前世记忆,用市面上能找到的材料简单制作的,算不上高科技,但在特定环境下,或许能起到奇效。
夜深人静,寨子里除了守夜人偶尔的脚步声和火把噼啪声,一片寂静。
凌墨如同暗夜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驻地。他避开守夜人的巡逻路线,凭借着白天的观察和超凡的身手,来到了寨子中心的祭坛附近。
祭坛由青石垒成,古朴而庄严,中央矗立着一根刻画着繁复图案的图腾柱。在月光下,散发着神秘的气息。
凌墨没有靠近祭坛核心,而是在外围的几个关键入口和视觉死角处,布下了那些细线和传感器。他又将那包药粉,小心地撒在祭坛边缘一些不易察觉的角落。这种药粉对普通人无害,但会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却持久的气味,能干扰猎犬的嗅觉,并对某些敏感的昆虫有驱离作用。
做完这一切,他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了回去,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就在他离开后不久,祭坛远处的阴影里,两个穿着迷彩服、脸上涂着油彩的身影,缓缓显出身形。
“头儿,那小子刚才来过祭坛。”一个身影低声道,手里拿着一个带有夜视功能的望远镜。
另一个身影,正是之前伏击凌墨未果的刀疤脸,他放下望远镜,眼神阴鸷:“他在外围布置了点小玩意儿,看来是察觉到我们了。”
“怎么办?要撤吗?”
“撤?”刀疤脸冷笑一声,“宋总下了死命令,必须让这次拍摄彻底完蛋!最好能让那小子身败名裂!祭坛和铜鼓是关键!他以为凭这点小把戏就能防住我们?”
他舔了舔嘴唇,露出一丝残忍的笑容:“通知下去,按第二套方案进行。明天,给他们准备一份‘大礼’!”
夜色更深,山风呜咽,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凌墨站在吊脚楼的窗口,望着祭坛的方向,眼神冰冷。
他知道,暗处的敌人,已经亮出了獠牙。
真正的较量,马上就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