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江流饮”的雅集戏份拍完,凌墨在剧组的地位已然稳固。但他心里清楚,李长安这个角色之所以动人,并非只因他的才华横溢,更在于他从云端跌入泥潭,再从泥潭中挣扎向上的完整弧光。
接下来要拍的,正是李长安因遭人构陷,被短暂逐出宫廷乐坊,流落长安市井的一段戏。这是角色情绪最低谷,也是演技最具张力的部分。
拍摄地点选在了影视基地精心搭建的“西市”。酒旗招展,贩夫走卒,人声鼎沸,充满了盛唐市井的烟火气。
凌墨换上了一身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粗布短褐,脸上也特意化了憔悴的妆容,头发微乱,眼神里失去了之前的光彩,只剩下被生活磋磨后的麻木与一丝不甘。
开拍前,执行导演还有些担心。毕竟凌墨之前展现的都是文人雅士的风采,这种底层小人物的状态,他能把握住吗?
“Action!”
镜头缓缓拉近,聚焦在一个卖胡饼的摊位前。只见一个身影蜷缩在摊位的角落里,那正是凌墨,或者说,是李长安。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仿佛在抵御着寒冷和饥饿。他的怀中紧紧抱着一样东西,那是用破布包裹着的琵琶,对他来说,这把琵琶就如同他的生命一般重要。
凌墨的目光紧盯着蒸笼里冒出的热气,那股诱人的香气让他的喉头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一位穿着绸衫、脑满肠肥的“市井恶霸”带着两个跟班晃悠过来,一脚踢翻了凌墨脚边乞讨的破碗。
“哪来的臭要饭的?挡着爷的生意了!滚开!”恶霸骂骂咧咧。
凌墨抬起头,眼神先是本能地闪过一丝属于乐师的屈辱和愤怒,但很快被现实的无力感压了下去,变成了隐忍和哀求。他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默默地、费力地想将散落的几枚铜钱捡起来。
“嘿?还敢瞪我?”恶霸觉得面子挂不住,一脚踩在凌墨捡钱的手上,用力碾了碾。
特写镜头给到凌墨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背青筋暴起,那是弹琴的手!但他死死咬着牙,没有惨叫,只是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额头上瞬间疼出了细密的冷汗。他的眼神死死盯着地面,充满了滔天的恨意与不甘,却又被更深的绝望笼罩。
这种层次丰富的微表情和肢体语言,将李长安此刻的屈辱、坚韧、愤怒与无助展现得淋漓尽致!
监视器后的张毅牟导演屏住了呼吸,拳头不自觉握紧。好!太好了!这种细节,比嚎啕大哭更有力量!
“卡!过!”张导激动地喊道。
现场一片安静,所有人都还沉浸在凌墨营造的那种压抑悲愤的氛围里。几个女工作人员甚至偷偷抹了下眼角。
凌墨从地上缓缓站起来,甩了甩被踩得生疼的手,虽然是演戏,但对方演员为了效果,脚下是用了些力的,眼神迅速恢复了清明。
“凌老师,您没事吧?”特约演员赶紧过来道歉。
“没事,演得很好。”凌墨摆了摆手,语气平和。
站在不远处观摩的秦风,看着凌墨那迅速抽离角色、恢复平静的状态,心中震撼无比。他自问,刚才那种戏,他也能演,但未必能像凌墨这样,将情绪控制得如此精准,入戏快,出戏也快,这需要极强的信念感和控制力。
他之前还觉得凌墨只是占了文化底蕴的光,现在看来,对方的表演天赋和技巧,同样恐怖。
接下来的拍摄,是李长安为了几个铜钱,被迫在街头卖艺,却因不肯演奏靡靡之音而被地痞刁难,最终砸了琴的戏份。
这场戏情绪爆发更为激烈。
凌墨抱着破旧的琵琶,站在街心,面对地痞的哄笑和围观群众的指指点点。他的身体因为愤怒和屈辱而微微颤抖,眼神却异常明亮,那是他最后的尊严和坚持。
“我李长安,宁折不弯!”他嘶哑着嗓子喊出这句台词,猛地将怀中的琵琶高高举起,然后狠狠砸向地面!
“啪嚓!”
道具琵琶应声而碎!
与此同时,凌墨眼中的光芒也仿佛随之碎裂,化为一片死寂的空洞和麻木。他踉跄着,头也不回地挤开人群,消失在熙攘的街角。
整个表演一气呵成,情绪饱满,张力十足!
“卡!完美!”张导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用力鼓掌。
全场再次响起热烈的掌声。这一次,是送给演员凌墨的。
“凌墨这小子……真是个怪物。”副导演忍不住低声对张毅牟说,“文戏武戏,雅士乞丐,他都能驾驭,而且不是演,是变成那个人。”
张毅牟看着监视器里凌墨最后那个空洞的眼神回放,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因为他不是在‘演’李长安,他就是‘理解’了李长安。这才是最可怕的。”
经过这几场市井戏的拍摄,剧组所有人对凌墨的演技再无任何疑虑。甚至有人私下议论,照这个势头,等《长安乐》播出,凌墨恐怕要直接跻身实力派演员的第一梯队了。
秦风走到正在补妆的凌墨身边,沉默了片刻,才开口,语气复杂:“凌墨,我为我之前的无礼道歉。你的表演……我服。”
凌墨抬眼看他,笑了笑,递过一瓶水:“互相学习。”
简单的四个字,却让秦风心中五味杂陈。
凌墨用他无可挑剔的演技,彻底征服了这位心高气傲的科班天才。
而属于李长安的磨难,还远未结束。接下来,等待他的,是烽火连天的战场,和那一曲荡气回肠的……《破阵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