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的到来与离去,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坊市激起片刻的涟漪后,很快便恢复了原有的喧嚣。人们继续着各自的交易与忙碌,只是偶尔投向林昊的目光中,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复杂。
林昊对此视若无睹。他心如止水,将所有杂念摒弃,专注于眼前的搬运和体内那微妙的循环。每一次弯腰,每一次发力,每一次呼吸,都与优化后的《引气诀》隐隐契合。汗水流淌,肌肉酸胀,但丹田内的镜影持续散发着温润暖流,滋养着肉身,修复着轮海。
他能感觉到,在这高强度的体力消耗与功法运转的结合下,那停滞三年的修为壁垒,正以极其缓慢,却坚定无比的速度松动着。力量,一丝丝地重新回到这具年轻的身体里。
就在他将又一块黑纹铁矿搬进二号库房,用袖子擦拭额角汗水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坊市入口处,再次引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
这次并非因为某位嚣张的天才,而是因为两个人,两个女子。
为首的女子,身着一袭素雅的月白长裙,身姿窈窕,青丝如瀑,仅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挽住。她面容清丽绝伦,肌肤胜雪,五官精致得如同画中仙子。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双眸子,清澈如秋水,沉静若寒潭,顾盼之间,自带一股疏离与清冷,仿佛不食人间烟火。
她并未刻意释放气息,但那股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宁静与高洁,却让周遭的喧闹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许多人的目光被她吸引,却不敢有丝毫亵渎,只剩下惊叹与自惭形秽。
在她身后半步,跟着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裙的少女,年纪稍小,容貌与那白衣女子有六七分相似,却显得活泼灵动许多,一双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坊市中的一切,嘴角带着一丝娇俏的笑意。
“是苏家大小姐,苏明月!”
“还有她妹妹苏月瑶!”
“她们怎么来我们林家坊市了?”
“苏明月小姐真是……如同月宫仙子下凡啊……”
“听说她不仅是青云城第一美人,修为也早已达到轮海境巅峰,离道宫境只有一步之遥,是苏家百年不遇的奇才,身负特殊体质!”
议论声低低地响起,充满了敬畏与仰慕。
苏家,与林家同为青云城三大家族之一,实力不相上下。而苏明月,更是青云城年轻一代中所有少年修士的梦中情人,其名声与天赋,远非如今的林云可比。
林昊自然也认出了她们。曾经的林家天才,在各种场合也见过苏明月几次,虽无交集,但对此女的优秀与清冷早有耳闻。他收回目光,并未像其他人那般驻足凝视,继续走向那堆矿石。
美则美矣,与他何干?他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恢复实力。
然而,事情的发展往往出人意料。
苏明月似乎并非漫无目的地闲逛,她带着妹妹苏月瑶,径直朝着坊市深处,一家专门售卖药材和丹炉的店铺走去。而那家店铺的门口,恰好就在林昊搬运矿石的必经之路旁。
当林昊抱着一块沉重的矿石,再次经过那里时,异变突生!
“姐,你看那个小鼎,好奇特的花纹!”苏月瑶指着店铺柜台上一个不起眼的、布满铜锈的三足小鼎,兴奋地喊道,同时下意识地往前凑了一步。
她这一步,正好撞在了一个刚从店铺里出来,行色匆匆的壮汉身上。
那壮汉身材魁梧,修为不弱,猝不及防被撞,身形一个趔趄,手中捧着的一个打开的玉盒顿时脱手飞出!
玉盒之中,盛放着几株通体赤红、散发着灼热气息的“赤炎草”。这种草药性猛烈,若直接触碰,足以灼伤轮海境修士的皮肤。
玉盒翻滚,里面的赤炎草如同几道流火,直直地朝着正路过此地的苏月瑶面门泼洒而去!
“妹妹小心!”苏月明清冷的脸色骤变,她反应极快,素手一扬,一道清辉般的灵力瞬间涌出,想要拦住那几株赤炎草。
但事发突然,她距离稍远,而那赤炎草飞溅的速度太快,眼看就要有几株漏过她的拦截,灼伤苏月瑶!
苏月瑶吓得花容失色,呆立当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身影猛地跨前一步,恰到好处地挡在了苏月瑶身前。
正是林昊!
他来不及多想,几乎是本能反应。怀中抱着的沉重黑纹铁矿石,被他当做盾牌一般,猛地向前一横!
噗噗噗!
几株灼热的赤炎草尽数撞击在坚硬的矿石表面,发出沉闷的响声,红色的药汁溅开,在黝黑的矿石上留下几道焦痕,却未能伤到后面的苏月瑶分毫。
而林昊自己,因为动作过于迅猛,加之矿石沉重,重心不稳,向后踉跄了一步,手背不可避免地被一滴飞溅的药汁擦过。
“嗤——”
一阵灼痛传来,手背上立刻红了一小片。
“你没事吧?”林昊稳住身形,放下矿石,先是看向身后惊魂未定的苏月瑶。
苏月瑶拍着胸脯,长长舒了口气,俏脸还有些发白,但看向林昊的眼神充满了感激:“没、没事!谢谢你啊!”
这时,苏明月也已赶到,她先是将妹妹拉到自己身后,仔细检查了一下,确认无碍后,才抬头看向林昊。
那双清澈如秋水的眸子,落在了林昊因搬运货物而沾满灰尘、汗水未干的脸庞上,又扫过他手背上那处明显的红痕。
她的眼神依旧清冷,但其中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和审视。
她看得清楚,刚才那瞬间,这个看似在干着粗重活计的少年的反应速度快得惊人,而且那份沉稳和果断,绝非常人。尤其是,她隐约感觉到,在对方出手的刹那,似乎有一股极其隐晦、却异常精纯的气息波动一闪而逝。
“多谢阁下出手相助。”苏明月的声音如其人,清冷悦耳,如同玉珠落盘,“小妹鲁莽,连累阁下受伤了。”
她玉手一翻,一个精致的白玉小瓶出现在掌心,递向林昊:“这是‘冰肌散’,对外伤灼伤有奇效,还请收下。”
林昊看着那白玉瓶,又看了看眼前这位清丽绝尘的少女,摇了摇头:“举手之劳,苏小姐不必客气。些许小伤,不得事。”
他并非矫情,而是确实觉得没什么。相比起三年来丹田受损的痛苦和人情冷暖,这点皮外伤实在不算什么。而且,他感觉到丹田内的镜影微微流转,一丝微不可察的凉意流过手背,那灼痛感正在迅速减轻。
苏明月伸出的手并未收回,她看着林昊平静而坦然的双眼,那双眼睛里没有讨好,没有贪婪,甚至没有因为她的容貌和身份而流露出丝毫异样,只有一种经历过磨砺后的沉静。
这让她心中讶异更浓。林家这个“陨落”的天才,似乎与传闻中有些不同。
“姐,人家救了我,这点药你就别推辞啦!”苏月瑶从姐姐身后探出头来,笑嘻嘻地说道,活泼的性格让她很快从惊吓中恢复过来。
林昊见状,略一沉吟,也不再矫情,接过了玉瓶:“那就多谢苏小姐了。”
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苏明月微凉的指尖,两人都迅速收回。
“是我该谢你。”苏明月微微颔首,目光再次扫过林昊,似乎想将这个看似普通的少年看得更清楚一些,“阁下是林家……林昊?”
她认出了他。毕竟,三年前的林昊,名声之响亮,还在她之上。
“是我。”林昊坦然承认,语气平淡。
苏明月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关于他修为或者现状的任何事情,这无疑是一种难得的尊重。她只是轻声道:“今日之情,苏明月记下了。坊市杂乱,阁下……多加小心。”
说完,她便拉着还在好奇打量林昊的苏月瑶,转身走进了那家药材店铺。
自始至终,她没有流露出丝毫怜悯或轻视,只有恰到好处的感谢和提醒。
林昊握着手中微凉的白玉瓶,看着那抹消失在店门口的窈窕清影,目光微动。
苏明月……果然人如其名,清冷如月,心思剔透。
他低头看了看手背,那红痕几乎已经消失。他将玉瓶收入怀中,虽然他用不上,但这份善意,他承了。
转身,再次走向那堆黑纹铁矿。
只是这一次,他的心境,似乎因这偶然的交集,泛起了一丝微澜。
潜龙在渊,已见月光映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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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