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岚带着楚枫岚和重伤的忠伯,并未选择官道或任何显眼路径,而是专挑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荒芜河谷穿行。他如同最老练的孤狼,总能凭借对地形和气息的敏锐感知,避开可能存在的危险区域,无论是强大的妖兽领地,还是某些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诡异地带。
楚枫岚咬牙紧跟,她肩头的乌黑指痕在陈岚以特殊手法输入一丝温和元气后,阴寒蔓延的速度被大大减缓,但依旧让她左臂运转不灵,实力大打折扣。她看着前方那个沉默的背影,心中充满了感激与好奇。这位“木先生”不仅实力深不可测,对这荒野的熟悉程度也远超常人,仿佛已在此生活了数十年。他很少说话,偶尔开口,也只是简短地指示方向或提醒注意脚下。那份沉静,如山岳般,给了惊惶中的少女一丝难得的心安。
三日后,他们抵达了一条名为“裂云江”的支流附近。江水湍急,两岸是陡峭的悬崖峭壁。按照陈岚的计划,他们需要绕过前方一片据说有瘴气弥漫的沼泽,最佳路线是沿江下行数十里,在一处水势较缓的河滩设法渡江。
正值午后,烈日被浓密的树冠遮挡,林间显得有些昏暗潮湿。江水的咆哮声掩盖了许多细微的动静。陈岚突然停下脚步,抬手示意身后的楚枫岚隐蔽。
楚枫岚立刻屏息凝神,躲到一块巨岩之后。她顺着陈岚的目光望去,只见前方百米外的江边乱石滩上,正在进行着一场激烈的战斗。
被围攻的一方,是一名身着蓝白色劲装的少年,看年纪与楚枫岚相仿,约莫十七八岁,眉眼俊朗,此刻却显得有些狼狈。他手中一柄长剑舞得泼水不进,剑法灵动迅捷,隐隐带着风雷之声,显然品阶不凡,应是天迦学院标准的制式佩剑,但品质极高。少年周身环绕着淡淡的青色光华,那是风属性真气运转到极致的表现,修为赫然已至凝气境巅峰,距离筑基只有一步之遥,在同龄人中绝对堪称天才。
然而,他的对手却更为难缠。那是五只通体覆盖着暗蓝色鳞片、形如猎豹却生着独角的妖兽——“幽水狰”。这种妖兽通常独居,性喜阴寒,擅长操控水雾隐匿偷袭,速度奇快,爪牙含有寒毒。此刻五只幽水狰配合默契,如同训练有素的杀手,不断从不同角度发动袭击,利爪带起道道寒芒,口中喷吐的冰锥更是刁钻狠辣。
少年剑法虽精妙,但显然实战经验有所欠缺,面对如此多同级妖兽的围攻,已是左支右绌。他的衣袖被撕裂,手臂上已有几道血痕,伤口泛着蓝光,显然寒毒已开始入侵。他的步伐渐乱,呼吸急促,额角见汗,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是学院的师兄!”楚枫岚低呼一声,认出了那少年衣饰上的天迦学院徽记——一枚交织的星辰与书本图案。她看向陈岚,眼中带着恳求,“前辈……”
陈岚目光沉静地观察着战场。那少年的根基扎实,剑法亦是不凡,只是临敌应变稍显稚嫩。而更让他在意的是,这五只幽水狰的行为有些反常。它们并非为了捕食,攻击极具目的性,更像是在执行某种驱赶或围猎的任务,而且彼此间的配合,隐隐透出一种被操纵的痕迹。
就在一只幽水狰利用同伴掩护,悄无声息地潜至少年背后,独角上凝聚起一道极其凝练的冰蓝光束,即将发出致命一击时——
陈岚动了。
他没有现身,只是屈指一弹。
一颗小石子再次如同拥有生命般,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绕过阻挡的乱石,精准无比地打在了那只欲要偷袭的幽水狰独角的根部——那是它凝聚能量最关键的节点,也是相对脆弱之处。
“噗!”
轻微的闷响。那只幽水狰独角上的冰蓝光束骤然溃散,它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动作瞬间僵直。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顿时打破了五只妖兽精妙的合围阵势。
战场中的蓝衣少年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战斗的本能让他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他眼中精光一闪,体内真气毫无保留地爆发,长剑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剑势陡然变得狂暴!
“风雷破!”
剑光如电,带着风雷交加之势,瞬间将正面两只因阵势被破而出现迟疑的幽水狰笼罩!血光迸现,两只妖兽惨叫着倒飞出去,重伤倒地。
剩余三只幽水狰见势不妙,发出几声低吼,竟不再纠缠,身形融入江边弥漫的水汽中,迅速遁走,消失不见。
少年持剑而立,剧烈喘息着,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丝疑惑。他警惕地环顾四周,刚才那颗神秘的石子,救了他一命。
“哪位高人出手相助?天迦学院弟子萧易,在此谢过!”少年,也就是萧易,抱拳向着四周朗声说道,目光扫过陈岚和楚枫岚藏身的巨岩方向,显然已有所察觉。
陈岚这才从岩石后缓步走出,楚枫岚也跟在他身后。
看到走出来的竟是一个衣着朴素、貌不惊人的中年樵夫和一个同样带着伤、衣衫染血的美丽少女,萧易明显愣了一下。尤其是那少女,虽然狼狈,但气质不凡,衣饰料子也显珍贵,更重要的是,他隐约觉得少女有些面熟。
“刚才是前辈出手?”萧易看向陈岚,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的恭敬。他实在无法将刚才那神乎其技的石子与眼前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中年人联系起来。
陈岚微微颔首,算是承认,目光却落在萧易手臂上那泛着蓝光的伤口上:“幽水狰的寒毒,需尽快逼出。”
萧易这才感觉到伤口处传来的刺骨寒意,连忙运功抵抗,同时再次拱手:“多谢前辈提醒,也多谢前辈方才救命之恩!”他又看向楚枫岚,迟疑道:“这位姑娘是……?”
楚枫岚上前一步,敛衽一礼:“小妹楚枫岚,家父楚怀山,与贵院司徒玄副院长乃是故交。我们正欲前往天迦学院投奔司徒院长,途中遭歹人袭击,幸得木先生相救。”
“楚家?落霞州楚家?”萧易显然听过楚家名号,脸上露出惊讶之色,随即又凝重起来,“我前几日离院执行任务时,似乎听到一些关于南疆的模糊传闻,说是有家族遭遇变故……没想到竟是楚家!楚姑娘,你没事吧?”
“我没事,只是忠伯他……”楚枫岚看向被陈岚安置在一块平坦岩石上、依旧昏迷的忠伯,神色黯然。
萧易看了一眼重伤的老者,眉头紧锁:“此地不宜久留。那些幽水狰行为古怪,恐怕另有蹊跷。我知道前方不远处有一个我们学院弟子有时会使用的临时落脚点,相对安全,不如我们先去那里,为这位老伯和楚姑娘疗伤,再从长计议?”
陈岚没有反对。他对萧易口中“行为古怪”的幽水狰也很在意。
在萧易的带领下,三人带着忠伯,很快来到了江边悬崖上一个极其隐蔽的洞穴。洞口被藤蔓遮掩,内有乾坤,虽然简陋,但干燥通风,还有前人留下的简单石床和火塘。
进入洞穴,萧易先是熟练地处理了自己手臂的伤口,运功将寒毒逼出。随后,他查看了一下忠伯的伤势,脸色更加凝重:“好重的伤!这爪痕……蕴含的阴寒之力极为歹毒,非寻常功法所致!”他看向楚枫岚,“楚姑娘,袭击你们的,到底是什么人?”
楚枫岚将“幽冥道”黑衣人的事情简要说了一遍,略去了青铜匣的细节,只说是为了一件家传古物。
“幽冥道?”萧易闻言,脸色骤变,“竟然是他们!”
“萧师兄知道这个组织?”楚枫岚急忙问道。
萧易沉声道:“近来学院高层似乎对这个突然活跃起来的秘密组织颇为关注。他们行踪诡秘,手段狠辣,功法诡异,似乎在四处搜寻与上古相关的遗迹和物品。学院已有几名在外历练的弟子疑似与他们交手后失踪……没想到他们竟然如此猖狂,敢对楚家下此毒手!”
他顿了顿,看向陈岚,语气带着敬佩和后怕:“幸好楚姑娘遇到了木前辈,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刚才那些幽水狰,围攻我的方式也透着诡异,不像野生妖兽的本能,倒像是被人操控……难道也与这‘幽冥道’有关?”他越想越觉得可能,脸色发白。
陈岚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萧易提供的信息,印证了他的猜测。“幽冥道”果然与学院关注的上古之事有关,其触角似乎比想象的更广。
“木前辈,”萧易转向陈岚,态度愈发恭敬,“您身手非凡,不知是何方高人?此番也是要去天迦学院吗?”
陈岚早已想好说辞,淡淡道:“山野散人,偶遇不平罢了。受人之托,送楚姑娘一程。”
萧易见他不愿多言,也不敢多问,只是诚恳道:“前辈既然同路,不如我们结伴而行?从此地到学院,还需穿过‘黑风山脉’,那里近来不太平,常有强大妖兽和不明势力出没。晚辈虽实力低微,但对路径熟悉,也可相互有个照应。”
陈岚看了一眼萧易,又看了看满脸期待的楚枫岚,略一沉吟,点了点头:“可。”
多一个对学院和路径熟悉的人,并非坏事。而且,这萧易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修为,心性看来也不差,或许能从中了解到更多关于当前天迦学院的情况。
见陈岚同意,萧易和楚枫岚都松了口气。有这位深不可测的“木前辈”同行,安全无疑大增。
接下来,萧易拿出学院配备的上好伤药,协助楚枫岚处理肩伤,又尽力稳定忠伯的伤势。陈岚则坐在洞口附近,看似闭目养神,实则神识外放,警惕着周围的一切动静。
他背后的剑鞘,安静地倚在石壁旁。油布包裹下的锄头,在洞穴昏暗的光线中,毫无异状。但陈岚却能感觉到,在萧易运转学院正统功法为楚枫岚疗伤时,那锄头似乎极其轻微地悸动了一下,仿佛对那纯正平和的能量,产生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排斥与渴望交织的复杂反应。
而远在千里之外,葬圣渊的方向,那种被千万化身跪拜、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感觉,依旧若有若无地萦绕在心头。
前路,有了一位识途的“向导”,但隐藏在黑风山脉乃至更深远处的迷雾与杀机,似乎也愈发浓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