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寂灭后,我归隐种田
陈岚一剑斩落桥胜古头颅,却未察觉圣皇邪念已如附骨之疽侵入自己经脉。
隐居十年后,他徒手劈柴时掌心渗出黑气,稻田倒影中浮现桥胜古的冷笑。
当年决战地裂开的深渊里,爬出千万个被邪念控制的「自己」,正朝茅屋跪拜。
而他的锄头,开始自动淬炼成新的弑神兵……
那一剑,名为“断尘”。
不是斩断尘缘,而是要斩断一个时代,一个由桥胜古的阴影所笼罩的、血腥而绝望的时代。剑光起时,并无万丈华彩,只有一种极致的、收敛到近乎虚无的“寂”。
光芒掠过,并非切割实物,而是抹去了“存在”本身的概念。天柱山绝顶,终年不散的魔云,肆虐的能量乱流,乃至空间与时间的细微结构,都在这一剑之下归于最原始的“无”。
桥胜古的头颅离开了脖颈。没有喷涌的鲜血,因为伤口触及的瞬间,连血液存在的法则也被一并抹除。
那颗曾让三界战栗的头颅,脸上凝固着难以置信的惊愕,随即在剑意余波中化为最细微的尘埃,湮灭无踪。
无头的躯干僵立片刻,终于向后倒去,坠向下方新生的、深不见底的裂谷——那是“断尘”与桥胜古最后魔功对撞,生生撕裂大地形成的深渊,后人称之为“葬圣渊”。
陈岚持剑而立,站在渊缘。他身上那件曾象征天下武道巅峰的“流云战袍”早已破碎不堪,露出下面深可见骨的伤痕。
金色的神血与暗红的魔血交织流淌,滴落在焦黑的地面上,发出“滋滋”的声响。他感觉不到疼痛,只有一种无边无际的虚脱,仿佛连灵魂都被那一剑抽空。
赢了。
肆虐百年,几乎将整个山海界拖入永夜的邪魔圣皇,桥胜古,死了。
这个消息像一场沉默的风暴,席卷了满目疮痍的大地。残存的人们从藏身之处走出,望着曾经魔气冲霄的天柱山方向,那里如今只剩下一个可怖的裂谷和一片死寂。
没有欢呼,没有庆典,巨大的悲恸和劫后余生的茫然压倒了所有情绪。人们开始艰难地舔舐伤口,重建家园,而“陈岚”这个名字,被刻上神坛,成了传说,成了信仰,成了一个时代的符号。
但陈岚,这个一代天骄,却消失了。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是在最终一击中与魔头同归于尽了?
还是功体尽毁,悄然坐化于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各种猜测流传,却无人能证实。
只有极少数修为通天、擅长推演天机的老怪物,在事后以寿元为代价勉强卜算,才隐约窥见一丝痕迹:天柱山决战之地,残留的法则混乱至极。
除了纯粹的毁灭气息,还有一种极其隐晦、如同种子深埋的“寄生”之感。但这感觉太过微弱,且被滔天的胜利喜悦和重建的繁忙所掩盖,很快便被遗忘。
他们不知道,陈岚没有死。
他去了一个地方,一个在他年少时、尚未背负起整个天下命运之前,曾偶然发现的秘境。
那里位于南疆最偏僻的群山褶皱之中,远离尘世,灵气稀薄得近乎枯竭,连最顽强的妖兽都不愿踏足。
入口处有天然形成的迷阵,终年云雾缭绕,凡人难寻,修士不屑。
这里,他称之为“忘忧谷”。
谷中有一眼终年不冻的山泉,几亩贫瘠但尚可耕种的土地,一片竹林,以及一座不知何年何月、由哪位避世先人留下的简陋茅屋。
陈岚就回到了这里。
他散去了毕生修为的九成九,只留下最本源的一丝元气吊住性命。那柄随他征战一生、饮尽神魔之血的“断尘”古剑,被他亲手封印在茅屋地下深处,布下重重禁制,希望时光能磨去它的锋芒与煞气。
他换上了粗布麻衣,拿起了一把锈迹斑斑的柴刀和一把磨钝了刃的锄头。
一代天骄,成了山野樵夫,田间老农。
最初的几年,是身体与灵魂的双重煎熬。神躯受损太重,即便散功,那些恐怖的暗伤依旧时时发作,如在冰窟,如坠炼狱。每逢阴雨天气,骨骼深处便传来钻心的酸痛,那是桥胜古的魔功留下的腐蚀性力量仍在细微处肆虐。
但更折磨人的,是寂静。
从叱咤风云、一念决定亿万生灵命运,到每日面对的无非是劈柴、担水、种菜、听风、看雨。
巨大的落差带来的是深海般的孤寂。夜里,他常常从噩梦中惊醒,梦里是滔天的魔焰,是战友陨落前的怒吼,是桥胜古那双洞彻人心、充满嘲弄与毁灭欲望的眼睛。醒来后,冷汗浸透粗布内衣,窗外只有虫鸣唧唧,更显山谷空幽。
他学着适应。强迫自己不去回想过去,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眼前最简单的事物上。
如何把柴劈得均匀,如何让贫瘠的土地长出更好的稻谷,如何修补被风雨损坏的屋顶。
手上的老茧代替了昔日运功时护体的神光,黝黑的皮肤取代了曾经晶莹如玉的武神之躯。
时间,在这几乎与世隔绝的山谷里,以一种缓慢而坚韧的方式流淌着。十年,弹指而过。
谷中的生活似乎已经磨平了他所有的棱角。他的眼神变得平和,甚至有些浑浊,动作沉稳,带着长期劳作形成的特有节奏。他会在午后泡一壶自己采制的粗茶,坐在屋檐下,看着远山云雾变幻,一看就是整个下午。他几乎以为自己真的已经“忘忧”了。
直到那个傍晚。
夕阳将金色的余晖洒满小院,他像往常一样,在屋前的石墩上劈柴。
用的是手刀。并非刻意炫耀,只是十年前他带回的那把柴刀早已朽坏,而他也习惯了徒手。对他这具曾经淬炼到极致的神躯而言,凡木与豆腐无异。手起掌落,木柴应声而分,切口光滑。
就在他劈开一根碗口粗的硬木柴时,动作有了一瞬间极其微小的凝滞。
不是力气不济,而是在手掌接触木柴表面的刹那,经脉最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冰寒刺骨的涟漪。
那感觉转瞬即逝,快得让他以为是旧伤引发的错觉。
他皱了皱眉,摊开手掌。
掌心除了厚厚的老茧和木屑,什么也没有。
夕阳的光芒斜斜照在掌纹上,那些象征着过往力量与命运的复杂纹路,在十年劳作的磨损下已有些模糊。
也许,真是错觉。他摇了摇头,继续干活。
又过了几日,他去照看屋后那半亩稻田。稻子长势不错,绿油油的,在夏日的微风里轻轻摇曳。他走到田边的那口泉水形成的小池塘旁,蹲下身,想掬水洗把脸,驱散午后的暑气。
水面倒映出他如今的面容。黝黑,清瘦,眼角有了细密的皱纹,胡子拉碴,与十年前那个睥睨天下的武神判若两人。
他习惯了这张脸……
可今天,水中的倒影似乎有些不同。
在他俯身的那一刻,倒影中那张脸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诡异地向上挑动了一下。那不是他的表情。
那是一种冰冷的、带着无尽恶意和嘲弄的……冷笑。
陈岚的动作僵住了,浑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瞬间凝固。
桥胜古!
那张脸,那个表情,他死也不会忘记!是桥胜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