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色微熹,薄雾尚未散尽。田胖子揣着李默给的、据说能感应特定物事气息的粗糙石符,带着缩成巴掌大小、蹲在他肩头东张西望的灰八,走出了清风巷七号。
踏入喧闹的都市,车水马龙,人声鼎沸,与小巷的静谧截然不同。田胖子深吸了一口带着汽车尾气味道的空气,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短短时日,他的世界已然天翻地覆,从一个为生计奔波的小市民,变成了神秘莫测的“五仙堂”掌堂大弟子,行走在光怪陆离的里世界边缘。
他定了定神,收敛起心中杂念,按照记忆朝着城隍庙街的方向走去。白娘娘的叮嘱和柳十三“报我名号”的叫嚣犹在耳边,让他既感温暖,又觉压力。他知道,这次外出,是默哥对他的考验,也是他真正踏入这个圈子的第一步。
城隍庙街是省城有名的古玩旧货市场,青石板路两旁店铺林立,地摊更是密密麻麻,延绵数里。空气中混杂着老木料、旧纸张、香火以及各种难以言喻的陈腐气味。摊主们操着各种口音吆喝着,游客、藏家、掮客穿梭其间,人声鼎沸,鱼龙混杂。
田胖子挤在人群中,感觉肩头的灰八轻轻扯了扯他的耳朵,小爪子指向一个卖各种木雕摆件的摊位。他心中一动,挤了过去,同时暗中握紧了口袋里的石符。
摊位上摆满了观音、罗汉、关公等神像,以及一些仿古的木盒、笔筒。田胖子装模作样地拿起一个弥勒佛木雕看了看,入手沉重,木质细腻,但石符毫无反应。他又看向其他物件,灰八的小鼻子也不断耸动,似乎也没发现什么特别。
“老板,看看这海南黄花梨的笔筒?包老包真!”摊主是个精瘦的中年人,热情地招呼。
田胖子笑了笑,摇摇头放下木雕:“随便看看。”他继续往前走,心中并不气馁。默哥说了是“蒙尘之物”,哪有那么容易找到。
他穿行在各个摊位之间,目光扫过那些真假难辨的瓷器、铜器、玉器,耳边充斥着各种“祖传”、“窖藏”、“一眼大开门”的推销话语。他也看到了一些不太一样的人——有的气息阴冷,目光闪烁;有的身上带着淡淡的草药或香火味;还有个别看似普通,但眼神锐利,行走间下盘沉稳,显然身怀武艺。这城隍庙街,果然如白娘娘所说,是藏龙卧虎之地。
期间,有几个摊主看他面生,又东张西望,试图拿些做旧的假货忽悠他,都被田胖子凭借多年市井摸爬滚打的经验和逐渐敏锐的灵觉识破,随口搪塞了过去。他甚至在一个摊位上,感受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阴气,附着在一个看似普通的民国妆匣上,想必是沾染了原主人的执念或墓土之气,并非他要找的“镇魂木”。
时间一点点过去,日头渐高。田胖子走得有些口干舌燥,却一无所获。肩头的灰八也有些焦躁起来,吱吱叫了两声。
“别急,灰八,慢慢找。”田胖子安抚了一下小家伙,走到一个卖旧书杂项的摊位前,打算歇歇脚。
这个摊位不大,堆满了泛黄的旧书、破损的卷轴、生锈的文具和一些零碎的老物件。摊主是个戴着老花镜、蜷缩在马扎上打盹的老头,对生意似乎并不上心。
田胖子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那些杂物,忽然,他口袋里的石符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温热感!与此同时,肩头的灰八也猛地立起身子,小爪子指向摊位角落一堆不起眼的、黑乎乎的木块。
田胖子心中一跳,强压住激动,蹲下身,装作随意地翻看那堆木块。这些木块大小不一,形状不规则,表面布满灰尘和污垢,像是从什么老家具上拆下来的废料。他伸手拿起其中一块巴掌大小、入手颇为沉重、纹理扭曲怪异的黑色木块。
就在他手指触碰到木块的瞬间,口袋里的石符骤然变得滚烫!一股清凉、沉静、仿佛能安抚灵魂的气息,若有若无地从木块中渗透出来。
就是它!镇魂木!
田胖子心中狂喜,但脸上却不动声色,随手又拿起旁边一块品相稍好、但毫无灵气波动的仿古木牌,对着打盹的老头问道:“老板,这块木牌怎么卖?”
老头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睛瞥了一眼,懒洋洋地伸出三根手指:“三百,不二价。”
田胖子故作嫌弃地放下木牌,又指了指那堆包括镇魂木在内的废料:“这些烂木头呢?我买回去当柴火烧,看着还挺硬实。”
老头打量了田胖子一眼,似乎觉得这胖子不像说谎,挥挥手:“一堆五十,拿走。”
田胖子心中暗喜,正要掏钱,旁边突然插进来一个声音:
“等等,这堆木头,我出一百。”
田胖子眉头一皱,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花哨衬衫、戴着金链子、满脸横肉的壮汉不知何时站到了旁边,他身后还跟着两个流里流气的青年。壮汉目光贪婪地盯着田胖子手中的镇魂木,显然也看出了些门道,想来个半路截胡。
“哥们,总有个先来后到吧?”田胖子按住心中的不快,沉声道。
“先来后到?”壮汉嗤笑一声,拍了拍腰包,“这世道,讲的是这个!老板,我出一百,这堆木头归我了!”他身后的两个青年也上前一步,隐隐形成包围之势。
摊主老头看了看壮汉,又看了看田胖子,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明,闭上嘴不说话了,显然打算价高者得。
田胖子心头火起,但他牢记白娘娘“莫要轻易冲突”的叮嘱,深吸一口气,冷声道:“我出一百五。”
“两百!”壮汉毫不犹豫地加价,眼神挑衅。
“两百五!”
“三百!”
价格很快被抬到了五百。摊主老头脸上已经乐开了花。那壮汉似乎志在必得,眼神愈发凶狠。
田胖子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心念电转,忽然笑了笑,对那壮汉道:“这位大哥,看来你是真喜欢这堆烂木头。行,君子不夺人所好,让给你了。”
说完,他作势就要放下手中的镇魂木。
那壮汉一愣,没想到田胖子突然放弃,脸上露出一丝得意。
然而,就在田胖子手掌即将离开木块的瞬间,他肩头的灰八猛地“吱”一声尖叫,声音尖锐刺耳!同时,田胖子暗中运转引灵诀,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五仙堂的混杂气息,伴随着灰八那带着扰乱心神效果的音波,如同无形的针,猛地刺向那壮汉和他两个跟班!
壮汉三人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瞬间恍惚了一下,仿佛看到了无数扭曲的蛇影、狐火、鼠爪在眼前闪过,一股阴冷凶煞的气息扑面而来!虽然只是一刹那的幻觉,却让他们肝胆俱裂,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等他们回过神来,田胖子已经将那块真正的镇魂木悄无声息地揣进了怀里,同时将五十块钱塞到了还没搞清楚状况的摊主老头手里,指着那堆少了关键木块的废料笑道:“老板,钱给你,这堆‘柴火’归我了。”说完,他扛起那堆真正的废木头,朝着还在发懵的壮汉咧嘴一笑:“大哥,谢了啊,帮我省钱了。”
然后,不等那壮汉反应,田胖子便扛着木头,挤进了熙攘的人群,几个拐弯便消失不见。
那壮汉和他跟班面面相觑,想起刚才那恐怖的幻觉,又看看摊位上那堆毫无用处的废料,哪里还不明白自己被耍了,又惊又怒,却再也不敢去追那个邪门的胖子。
……
田胖子扛着一堆废木头,七拐八绕,确认没人跟踪后,才在一个僻静的角落停下,将真正的镇魂木取出,小心收好,把那堆废料随手丢进了垃圾箱。他摸了摸怀里冰凉沉静的镇魂木,又想起刚才灰八的配合和自己急中生智的应对,心中涌起一股成就感。
“干得漂亮,灰八!”田胖子笑着夸奖肩头的小老鼠。灰八得意地“吱吱”叫了两声,小眼睛眯成了缝。
这次外出,不仅完成了默哥交代的任务,更让他实战演练了一把如何运用堂口的力量和智慧应对麻烦。虽然对手只是几个上不得台面的地痞,但这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准备打道回府。然而,就在他转身欲走的瞬间,眼角的余光似乎瞥到,不远处一条更深的巷子口,一个穿着黑袍、身形佝偻的身影一闪而过,空气中留下一丝极其淡薄、却让他本能感到厌恶的阴冷气息。
那气息……似乎与之前古物会那些人有几分相似?
田胖子心中一凛,立刻提高了警惕。他没有贸然追上去,只是将这份疑虑记在心里,加快脚步,朝着清风巷的方向走去。
看来,这省城的水,比想象中还要深。默哥让他出来,果然不只是找东西那么简单。
暗处的阴影,似乎已经开始蠕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