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者:寒 (继续焱的第一人称叙述)
掌心的黑曜石依旧冰凉,与梦中那灼热的刺痛感形成尖锐对比,仿佛那只是濒临崩溃的神经制造出的幻痛。但心脏的狂跳和浸透睡衣的冷汗都在提醒我,那场梦境的侵蚀是如此真实。那个声音——“仪式必须完成”——像恶毒的耳语,在我醒来的世界里依旧阴魂不散。
拒绝签署文件,像寒分析的那样,可能暂时打断了仪式的某个环节,但也无疑激怒了背后的“存在”。它不再仅仅满足于在梦中蚕食我的意志,现实中的逼迫和梦境中的低语,形成了夹击之势。
我不能坐以待毙。寒指出的方向很明确:找到中断或逆转仪式的方法,而关键可能在于公司大楼的原址,以及那个诡异的“外部接口”。
白天,我强迫自己回到公司。踏进办公楼大厅的瞬间,那股熟悉的、被无形目光注视的感觉便黏了上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同事们投射来的目光更加复杂,除了之前的探究与疏离,似乎还多了几分……怜悯?或者是一种看待即将步入刑场之人的冷漠。
行政部没有再发来催促邮件,也没有新的“资产管理公司”人员上门。这种突如其来的“平静”,反而让我更加不安。暴风雨前的宁静,往往预示着更猛烈的风暴。
我必须利用这短暂的间隙。
午休时间,我避开人群,再次溜达到It部附近。老王,那个负责维护抽奖系统的同事,正独自在茶水间泡咖啡,脸色看起来比前几天更加憔悴,眼下的乌青浓得化不开。
我鼓起勇气,装作不经意地走过去。
“王工,脸色不太好啊,最近系统压力很大?”我试探着问,尽量让语气显得平常。
老王看到是我,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咖啡溅出来几滴。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啊,焱啊……没,没什么,就是……有点失眠。”
失眠?恐怕没那么简单。我注意到他端着杯子的手指关节有些发白。
“是因为年会抽奖系统的事吗?”我压低声音,单刀直入,“我后来想了想,还是觉得太蹊跷。那个‘外部接口’,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系统被什么东西干扰了?”
老王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猛地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才一把将我拉到更角落的地方,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焱……你别问了!这事儿邪门得很!我……我查过那段日志,那个接口的协议根本不是现有的任何标准!它……它就像是……活的一样,数据流带着一种……一种冰冷的‘意志’!”
他咽了口唾沫,眼神里充满了恐惧:“而且,不止是你的事。从那晚之后,我们几个参与过系统维护的人,都开始做噩梦……梦里总听到……算盘珠子的声音,还有……女人的哭声……”
算盘珠子?女人的哭声?这和我经历的噩梦内容不同,但那种被异常力量侵扰的本质似乎是一致的。
“公司知道吗?高层没反应?”
“反应?”老王露出一丝惨笑,“我跟主管汇报过,你猜他怎么说?他说我工作太累,出现了幻觉,让我休假几天。还暗示我……别再深究这件事,否则……”他没再说下去,但眼神里的恐惧说明了一切。
连It部的技术人员都被警告封口?公司高层,至少有一部分,绝对知情!他们不是在阻止这件事,而是在……纵容,甚至可能是参与者?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那个接口,除了年会,平时还会激活吗?或者说,它的数据源,有没有可能跟这栋楼本身有关?”我追问,引导他向原址的方向思考。
老王愣了一下,皱着眉努力回忆:“平时……好像没有异常。不过你这么一说……我记得大楼刚建成部署内网的时候,底层网络架构好像特别复杂,尤其是连接地下设备层和备用服务器房的部分,布线规则很古怪,当时还请了外面的专家来看过,说是为了……‘稳定地基信号’?听起来就很扯淡!”
地下设备层!稳定地基信号!
这几乎印证了寒的猜测!问题的根源,很可能就在这栋大楼的地下!
“设备层的访问权限呢?”我急切地问。
“那是后勤和安保部直管的重地,需要特殊门禁和审批,我们It都进不去。”老王摇摇头,随即又惊恐地看着我,“焱,你千万别乱来!那地方邪性!我感觉……感觉那东西就在下面……看着我们所有人!”
他说完,像是怕再多说一个字就会引来灾祸,端着没喝一口的咖啡,匆匆离开了茶水间,背影仓惶。
线索再次指向了地下。一个需要特殊权限、被严格管控、可能连接着那个“外部接口”源头的地方。
接下来的半天,我魂不守舍。老王的恐惧和他的话,像魔咒一样在我脑海里盘旋。“活的数据流”、“女人的哭声”、“看着我们所有人”……这栋光鲜亮丽的现代化写字楼,其地基之下,究竟埋藏着怎样的恐怖?
下班后,我没有立刻回家。而是一直等到深夜,办公楼里只剩下零星加班的人和巡逻的保安。
我避开主要的监控探头,凭借着对大楼结构的模糊记忆(来自入职时的消防演习图),向着通往地下设备层的货运电梯摸去。我知道这很冒险,但时间不等人,行政部的“平静”不知道能维持多久,我必须抓住机会。
地下设备层的入口在一楼走廊的尽头,一扇厚重的、需要刷卡和密码的双开金属门隔绝内外。门上方,一个红色的监控摄像头无声地转动着。
我躲在拐角的阴影里,心脏怦怦直跳。硬闯是不可能的。
就在我一筹莫展之际,一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声音,顺着通风管道或者墙壁,隐隐约约地传入了我的耳朵。
那声音……非常奇怪。
像是老旧的、锈死的齿轮在勉强转动发出的嘎吱声,又夹杂着一种嘀嗒、嘀嗒的、富有节奏的轻响,不像是水龙头滴水,反而更接近……算盘珠子被拨动的声响?
老王的噩梦!算盘珠子的声音!
紧接着,在这机械般的声响底下,似乎还埋藏着更细微、更令人心悸的声音——一丝若有若无的、女人的啜泣声。那哭声并非声嘶力竭,而是一种充满了绝望、痛苦和无尽冤屈的哀鸣,仿佛穿越了漫长的时光和厚重的水泥隔层,丝丝缕缕地渗透上来。
这声音如此微弱,以至于在白天喧闹的环境中根本不可能被察觉。但在此刻死寂的深夜,它们却像冰冷的针,刺破寂静,也刺穿了我的耳膜,直接钻进我的大脑!
不是幻觉!老王听到的不是幻觉!这栋楼的地下,确实存在着无法解释的异常!
我感到一股冰冷的恶寒从脚底瞬间蔓延至全身,血液仿佛都凝固了。恐惧让我几乎想要立刻逃离这个地方。
但理智告诉我,这就是线索,这就是证据!那个“外部接口”连接的就是这个!年会仪式汲取的力量源头就在这里!
我强忍着掉头就跑的冲动,屏住呼吸,将手机紧紧贴在金属门上,打开了录音功能。我不知道这能否录下那微弱的声音,但我必须试一试。
几分钟后,那诡异的声音渐渐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地下恢复了死寂。
我收回手机,查看录音文件。波形图上,除了环境底噪,似乎真的捕捉到了一些极其微弱、规律难辨的脉冲状波动,以及一段被严重干扰、如同电磁杂音般的片段。人耳几乎无法分辨,但设备似乎捕捉到了那异常的能量残留。
就在我准备离开时,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寒发来的消息。
“学长,有重大发现!我通过那个异常数据包特征,反向追踪到一个匿名的数据存储节点,里面有一些碎片化的扫描文档,似乎是关于原址那座‘仁济医院’的残缺病历和事故报告!虽然关键部分都被涂抹,但有几个词反复出现——‘财务纠纷’、‘算盘’、‘难产’、‘火灾’、‘集体失踪’……”
财务纠纷?算盘?难产?火灾?集体失踪?
这些碎片化的词语,与地下传来的算盘声、女人哭声,以及年会“抽奖”这种与“财务”“运气”相关的形式,隐隐勾勒出一个模糊而恐怖的轮廓!
难道那个“存在”,是源于多年前医院里因财务纠纷(或许涉及算盘计算)而含冤死去的人?或者是难产而死的妇人?那场大火和集体失踪又是怎么回事?
这些怨念和残存的力量,被禁锢在这片土地之下,而公司的年会抽奖仪式,年复一年地,是在利用现代人的“运气”和“生命力”,作为贡品,去安抚,或者……喂养地下的那个“东西”?
而我,就是今年被选中的,那个“幸运”的、也是最不幸的祭品!
这个推测让我毛骨悚然。
我立刻将刚才在地下门口的遭遇和录音文件发给了寒。
寒的回复带着前所未有的紧迫感:“学长,你录到的可能是‘实体’残留的能量波动!这证实了我们的猜测。你必须立刻离开那里!你的探索可能已经引起了它的注意!关于那些关键词,我正在尝试拼凑更完整的图像。另外,我有一个初步的想法,也许可以尝试从网络层面,对那个‘外部接口’进行一次干扰,虽然无法断开,但或许能暂时削弱它的活性,为你争取时间。”
干扰?能成功吗?
我不知道。但此刻,任何一丝希望都如同救命稻草。
我最后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仿佛通往地狱入口的金属门,转身快步离开。走廊空旷,我的脚步声在寂静中回荡,总觉得身后那扇门会突然打开,伸出无数由算盘珠子和怨念组成的触手,将我拖入那无尽的地底深渊。
回到公寓,反锁上门,我依旧惊魂未定。
储藏室的方向,似乎比平时更加阴冷。撒在门边的盐圈,边缘似乎有极其细微的……融化迹象?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缓慢侵蚀着。
而那块黑曜石,在我将其放在床头时,指尖似乎又感受到了一闪而过的、微弱的温热。
它在预警?还是在与某种力量对抗?
我躺在床上,毫无睡意。耳边似乎还在回响着地下传来的算盘声和女人哭声,与年会现场的喧嚣、同事们的低语、行政部冰冷的邮件、还有梦中那粘腻的触感和铁锈味,交织成一曲疯狂而绝望的交响乐。
我知道,我触及了核心的秘密。但也因此,我把自己暴露在了更直接的危险之下。
寒的干扰计划能成功吗?我录下的声音和那些碎片化的词语,能帮助我们找到反击的方法吗?
地下的那个“它”,接下来又会对我采取怎样的行动?
我看着天花板,在无尽的恐惧中,一丝微弱的、不甘被命运摆布的火焰,开始在心间摇曳。
祭品,也会有自己的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