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者:寒 (于此卷,亦为亲历者)
自那场惊心动魄的“黎月觉醒”之后,我的世界仿佛被投入一颗石子的深潭,表面看似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水下却涌动着再也无法忽视的暗流。连续数日,梦境不再光怪陆离,却以一种更为执着、更为隐秘的方式,重复着某个核心的印记。
不再是金戈铁马的古战场,也没有了遮天蔽日的魔气。梦境的地点,诡异地切换回了现代都市,我身为“寒”所熟悉的这个钢筋水泥的丛林。场景普通得令人心慌——我可能在拥挤的地铁车厢里随着人潮摇晃,可能在图书馆高大的书架间漫步,也可能只是在某个十字路口等待着漫长的红灯。
一切看似正常。
除了我的左眼。
那“浊世之瞳”的能力并未如我醒时所愿彻底沉寂或完全转化为内敛的灵觉。在梦境里,它变得更加清晰,更加不受控制。视野中,每个人周身的气息色彩依旧斑斓流转,如同一个无声而喧嚣的调色盘。疲惫的灰色,焦躁的红色,愉悦的金色……它们交织、碰撞,构成着都市生活的情绪图谱。
我像一个携带了异常扫描仪的幽灵,穿行于这些色彩之间。起初,我试图忽略,试图只用自己的右眼去看“正常”的世界。但左眼传来的信息如同背景噪音,无法关闭,持续不断地提醒着我自身的变化,以及这个世界表象之下的真实。
而真正的异常,并非这些普通的情绪色彩。
是重复。
连续几个夜晚,梦境的核心场景都在重复。有时是那个我亡命奔跑过的、有着巨大玻璃幕墙的商业街转角;有时是那家我常去、有着木质楼梯和温暖灯光的茶馆靠窗位置;有时,甚至就是我公寓楼下的那片小花园。
场景重复,人物(或者说,那些气息构成的“人”)也在重复。我一次次地“看”到那个身上缠绕着嫉妒暗绿色的西装男在电话里压低声音争吵;一次次“看”到那对散发着甜蜜粉白色光晕的学生情侣分享着一杯奶茶;一次次“看”到那个周身笼罩着浓郁灰蓝色疲惫的清洁工,在清晨的寒风中清扫着落叶。
这种精确到细节的重复,带来一种毛骨悚然的既视感。仿佛我被困在了一段不断循环的录像带里,被迫观察着同一段都市生活的切片。这比直面魔物更让我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诡异和……一种被无形之力“标注”的感觉。
我在被观察?还是……我在无意识地寻找着什么?
直到昨晚。
梦境依旧重复在那条商业街。午后阳光炽烈,人流如织。我站在街边,左眼中充斥着各种熟悉的气息色彩,内心充满了对这种无休止循环的厌倦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就在我准备像前几次一样,遵循“梦境剧本”走向那家茶馆时,左眼的视野边缘,猛地捕捉到了一抹极其异常的颜色。
那不是人类情绪所能产生的任何色彩。
那是一种……极淡、极纯净的银色。
如同月华凝练,又似星河沉淀。它并不耀眼,却带着一种穿透一切芜杂的清澈与稳定。在这片由灰、红、蓝、金等世俗情绪色彩构成的背景中,这一抹银色是如此格格不入,如此超然物外。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它吸引,猛地转向银色传来的方向。
在街对面,那家复古咖啡馆的露天座位上,坐着一个男人。
他穿着简单的白色亚麻衬衫,米色长裤,身姿挺拔,却带着一种闲适的姿态。他微微侧着头,似乎在看街景,又似乎在沉思。我看不清他的具体面容,仿佛隔着一层薄薄的水雾,但能感觉到他轮廓的优越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气韵。
而那一抹纯净的银色气息,正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银色并非死寂,而是在缓缓流淌,如同活水,带着一种温润而强大的生命力,将他周身一小片区域都笼罩在一种宁静祥和的氛围中,连带着周围那些躁动的气息色彩都仿佛被抚平了些许。
神性。
一个词毫无预兆地闯入我的脑海。这与我在古战场感知到的、属于我自己(黎月)以及天帝哥哥的神力波动同源,却又截然不同。我的太阴之力清冷孤绝,天帝的太阳真火炽烈威严,而这道银色气息,则更像是……星辰?带着亘古的守望与某种深沉的温柔。
他是谁?!
一个拥有神性的人,出现在我的重复梦境里?这绝非巧合!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梦境中那种被无形之力牵引、循环的感觉,在这一刻似乎找到了一个焦点!是因为他吗?这个银色气息的男人,是打破循环的关键?
我死死地盯着他,试图穿过那层视觉上的薄雾,看清他的脸。就在我的目光聚焦到极致的刹那——
他似乎……感应到了。
他原本望向街景的头,极其缓慢地转了过来。
隔着一百多米的车水马龙,隔着熙攘的人群,隔着梦境与现实那模糊的边界,我仿佛感觉到,一道平静而深邃的视线,穿透了所有阻碍,精准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没有审视,没有压迫,没有魔物那般的恶意。
那目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寻找了千万年般的……确认与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疲惫的释然。
他在看我。
他知道我在看他。
他……认识我?或者说,认识“黎月”?
就在这跨越梦境的视线交汇的瞬间,一个陌生的、低沉而带着某种奇异磁性的名字,如同沉睡在血脉深处的古老契约被唤醒,自然而然地从我唇边逸出,轻得如同叹息:
“司……岸……?”
这个名字出口的刹那,梦境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冰面,骤然破碎!
嗡——!
剧烈的眩晕感袭来,左眼中所有的色彩瞬间混乱、扭曲,化作一片刺目的白光!现实世界的引力猛地将我拉扯回去!
我再一次从床上弹坐起来,冷汗涔涔,心脏狂跳。
窗外,天光未亮,依旧是沉沉的夜色。
我捂着依旧残留着惊悸感的左眼,大口喘息。
司岸……
那个银色气息的男人……
他是谁?
为什么这个名字会在我看到他的瞬间,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
为什么他的眼神,会让我感到一种跨越了无尽时空的、沉重的熟悉与……一丝莫名的心痛?
重复的梦境,终于出现了唯一的变数。
而这个变数,名为——司岸。
我知道,这绝非结束。
这只是另一段更加深邃、更加纠缠的宿命,悄然揭开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