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俊安已经披上了外套,沉默地站在门边等待。月光从门缝漏进来,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一道银边。
韩康年最后道别:“那我先回去了,叔婶早点休息。”他转向段俊安,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老段,不用送了,我自己认得路。”
段俊安却已经推开了门,夜风裹挟着稻香涌入屋内:“走吧。”简单的两个字,却不容拒绝。
夜风轻拂,带着稻谷成熟的清香。两个高大的身影一前一后走在乡间小路上,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韩康年突然停下脚步,声音比平时柔和了几分:“老段,谢了。”简单的两个字,却包含了千言万语。
两人并肩走在乡间小路上,韩康年深吸一口气,突然感慨道:“老段,幸亏大队长和村长都是你家里人。”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后怕,“要不然以我弟弟妹妹那单纯的性子,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乡下...”
段俊安“嗯”了一声,目光望向远处知青院的方向。那里亮着微弱的灯光,像是黑夜中的一颗星辰。
他想起了那个拄着拐杖的纤细身影,和那双即使在病中也依然明亮的眼睛。
“到了。”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走到了知青院附近。韩康年停下脚步,拍了拍战友的肩膀,“行了,回去吧。你伤还没好全,别折腾了。”
段俊安点点头,却没有立即转身。月光下,他的表情比平时柔和了几分:“你弟妹...很好。”顿了顿,又补充道,“村里会照顾。”
韩康年愣了一下,随即会意地笑了:“谢了,老段。”他知道,能让这个惜字如金的战友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很难得了。
这一晚的谈话让他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弟弟妹妹在这个民风淳朴的村子里,有段家这样的地头蛇照应,又有颜莞白几个知根知底的知青作伴,想来不会过得太差。
至于那个倔强又体弱的妹妹...韩康年摇摇头,嘴角却不由自主地扬起。
那丫头虽然身子弱,骨子里却有着韩家人特有的韧劲,或许这片土地真能让她脱胎换骨。
目送段俊安高大的身影消失在月色中,韩康年转身走向知青院。东屋的灯还亮着,窗纸上映出妹妹伏案读书的剪影。
他轻轻推开门,发现韩安珩已经在屋里的炕上睡着了,少年清秀的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夜风拂过院前的枣树,枝叶沙沙作响,像是在诉说这个夏夜的故事。
韩康年站在院子里,望着满天繁星,再一次觉得,把弟弟妹妹安置在这个远离纷争的小村庄,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他轻轻敲了敲韩安禾的房门,声音不自觉地放柔:“安安,大哥回来了。”
韩安禾这才从书中抬起头来,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哎,知道了大哥。”她应了一声,把煤油灯吹灭了,屋内顿时陷入黑暗,只有月光透过窗纸,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韩康年看着妹妹屋里灯光熄灭,这才回到韩安珩的屋里。炕上的少年翻了个身,嘟囔了几句梦话,又沉沉睡去。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韩安禾就睁开了眼睛。她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晨露的凉意透过窗缝钻进来,让她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正准备去厨房做早饭,却意外地闻到了米粥的香气。
灶台前,韩康年高大的背影正在忙碌,军装外套挂在门后的钉子上,白衬衫的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
“大哥,你怎么起这么早?”韩安禾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桌上已经摆好的玉米粥和咸菜,还有一小碟炒鸡蛋,金黄的蛋液里点缀着翠绿的葱花。
韩康年转身,额头上还带着晨跑的汗水:“习惯了,在部队都是五点起床。”他用毛巾擦了擦汗湿的脖颈,喉结随着说话上下滚动,“刚绕着村子跑了两圈,顺道去摘了些野菜。”说着指了指灶台边水灵灵的野菜,叶子上还沾着晨露。
正说着,韩安珩也揉着眼睛从屋里出来,头发乱得像鸡窝,看见姐姐站在厨房门口,立刻清醒了几分:“姐,你怎么不多睡会儿?”他三步并作两步凑过来,蹲下身仔细检查姐姐的脚踝,“还疼不疼?”
韩安禾活动了下脚踝,纱布已经拆了,只贴了块膏药:“好多了,你看,都不用拐杖了。”虽然走起路来还有些微跛,但确实比昨天利索不少。她转向弟弟,晨光在她睫毛上跳跃,“今天我自己去打猪草就行,还得去找婶子们换些山货,让大哥带回去给嫂子。”
韩康年盛粥的手顿了顿,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安安,等你脚好利索了再去。”他的语气不容置疑,把满满一碗粥推到妹妹面前,金黄的玉米粒在乳白的米汤中沉沉浮浮,“这几天让小珩去打猪草,你想换东西就直接去。”
“是啊姐,”韩安珩往嘴里塞了块咸菜,含混不清地说,“等你脚好了,我绝对不跟你抢活干!”少年眨巴着眼睛,故意做出可怜巴巴的表情,“你就让我再表现几天嘛~”
韩安禾被弟弟逗笑了,伸手揉了揉他乱糟糟的头发。
她想了想,点头道:“也行,那我今天就专心去换东西。”
兄弟俩闻言都松了口气,韩康年又给妹妹添了勺粥:“多吃点,换东西也要走不少路。”
饭后,韩康年利落地收拾好碗筷,和弟弟准备下地。
临走前,他再三叮嘱,粗糙的大手轻轻拍了拍妹妹的发顶:“安安,别逞强,累了就休息。”
“知道啦~”韩安禾笑着挥手,目送两人走出院门。
回到屋里,韩安禾从箱底取出早就准备好的布匹。一块柔软的红绸布,是下乡前母亲塞给她的。
她摩挲着光滑的布料,想象着未出世的小侄子穿上红肚兜的可爱模样。
针线筐里的彩线被她一一取出,又仔细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