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安禾这边尚不知晓李书记家那场鸡飞狗跳的闹剧,但眼前知青点里上演的这出戏码,已经足够让她深感无奈。
这风波的源头,自然是苏蓉。
不得不说,经历了之前的几次碰壁,苏蓉这次倒是学“聪明”了些。
她自然也盯上了那个能改变命运的大学名额,但她很清楚,以自己如今在知青点里人憎狗嫌的处境,光靠她自己蹦跶,大队绝无可能把名额给她。
她打听到,前年那个名额是通过一场文化考试,在符合条件的知青和本地青年中公平选拔的。
这个消息让她心头狂喜,她才刚高中毕业没多久,课本知识还没完全丢下,比起那些下乡多年早已手生或者原本基础就不太好的知青,她自认有着绝对的优势!
只要能让大队再次采用考试选拔的方式,她苏蓉就有极大的把握拔得头筹!
然而,如何促成考试选拔,成了关键。
她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必须拉上所有人,尤其是需要一个有分量的人带头。
因此,苏蓉也顾不得大家对她明显的厌恶和疏离,硬是挤进了知青们讨论名额的圈子,摆出一副“为大家争取公平”的嘴脸,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诚恳而有煽动力:
“同志们!大家都知道大学名额的重要性,这关系到我们每个人的前途!前年大队采用考试选拔,公平公正,大家都有机会!凭什么今年就要暗箱操作,让某些靠着歪门邪道的人占了先机?”
她意有所指,矛头直指沈延敬。
“我们知青响应号召下乡,吃苦耐劳,难道连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都不配拥有吗?我们应该团结起来,一起去向大队领导反映我们的诉求,要求继续沿用考试选拔的制度!这才是对所有人最公平的办法!”
她的话,像是一块石头投入了看似平静的湖面。
虽然很多人对苏蓉的人品嗤之以鼻,但她这番话,却实实在在地戳中了不少人的心思。
那些自认有文化底子觉得可以通过考试搏一把的知青,眼睛顿时亮了。
那些觉得按资历按表现轮也该轮到自己的老知青,也觉得这是个打破“潜规则”的好机会。
甚至一些觉得沈延敬手段不光彩的人,也乐于见到有人出来搅局。
这一次,不再是所有人都对苏蓉无动于衷。
窃窃私语声开始在人群中蔓延,不少人脸上露出了意动和盘算的神色。
“苏蓉这话虽然难听,但也不是全无道理。”
“就是,凭什么他沈延敬结个婚就能内定?”
“考试选拔最公平,大家各凭本事!”
“对!我们应该争取一下!”
眼看附和的人越来越多,苏蓉眼底闪过一丝得意。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只要大家联合起来向大队施压,重现前年的考试场景,她就有信心脱颖而出!
于是,在苏蓉的极力鼓动和部分知青的默许甚至支持下,这事还真就被提上了日程。
此刻,知青点里不少人正聚在一起,商量着该如何有理有据地向大队干部们提出“恢复考试选拔”的建议,以及该由谁作为代表去沟通。
韩安禾站在人群外围,看着这骤然热闹起来充满了各种心思和算计的场面,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大学名额就像一块巨大的磁石,瞬间将平静水面下的所有暗流和欲望都搅动了起来。
看来,接下来的日子,胜利大队是别想安宁了。
大学名额的风波,连一向沉稳的韩安珩都有些心动了。
等姐弟俩回到自己屋里,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嘈杂,韩安珩又提起了这事,语气里带着年轻人特有的跃跃欲试:
“姐,如果…我是说如果,大队真的顶不住压力,恢复了考试选拔,那你一定要去参加!”他眼睛亮晶晶的,带着对姐姐毫无理由的信任。
“当初在学校,咱们俩可是常年霸占年级第一第二的!论考试,咱们谁都不怕!”
他说得兴起,却忘了细节。
其实韩安禾才是那个“万年老二”,真正常年稳坐年级第一宝座的是他韩安珩自己。
这小子不仅身手敏捷,跟着爷爷练就了一副好体魄,在学习上更是天赋异禀,是个不折不扣的学霸。
韩安禾看着弟弟眼中难得的光彩,心中微动,趁机试探道:“小珩,如果真的有这个机会。你自己想去上大学吗?”
她问得小心翼翼,观察着他的反应。
韩安珩愣了一下,随即以为姐姐是担心考不过自己才有此一问,立刻拍着胸脯,语气带着毫不犹豫的舍弃:
“姐,你放心!到时候我就不去参加了!把机会留给你!我对上大学没什么兴趣,在哪儿不是一样干活?”
他这话说得轻松,但韩安禾却听出了里面下意识的退让和守护。
韩安禾心里又是温暖又是酸涩。她叹了口气,不再迂回,直接点破:“那你想去当兵吗?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崇拜爷爷和爸爸,总嚷嚷着要当大将军。”
韩安珩彻底愣住了,有些茫然地看着姐姐:“姐,你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韩安禾走到他面前,目光柔和却坚定地看着他,声音很轻,却字字敲在韩安珩心上:“小珩,我知道,因为‘那件事’,你再也不敢离开我身边,总觉得必须时时刻刻守着我、保护我。”
她看到弟弟眼神瞬间闪烁,想要反驳,却抬手制止了他,“我不希望你总是把我放在你人生的第一位。我们都长大了,你看我现在身体,是不是比以前好多了?脸色也红润了,力气也大了,再也不是那个走几步路就喘的瓷娃娃了。你也该好好为你自己的未来打算打算了。”
听到姐姐再次提起“那件事”,韩安珩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力气般,肩膀垮了下来,脑袋也垂了下去,周身笼罩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低落和愧疚。
韩安禾看他这副抗拒回忆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但她知道,今天必须把话说开,否则这个心结会像枷锁一样,一辈子拴着弟弟。
“小珩,你听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