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路上,韩安珩像捧着珍宝似的抱着那套《数理化自学丛书》,手指小心翼翼地抚过书页边缘的折痕。
他时不时停下脚步,指着书上某个公式兴奋地讲解:“姐,你看这个能量守恒定律的推导过程...”阳光穿过路旁杨树的枝叶,在他清秀的脸庞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韩安禾一边应和着弟弟,一边翻看着那沓泛黄的旧报纸。
一阵风吹来,报纸发出沙沙的响声,她眼尖地注意到几份报纸中缝处印着小小的投稿须知:“《红旗》杂志长期征集工农兵题材短篇小说,字数控制在三千字以内...”
她的心跳突然加快,等秋收结束后,或许可以试着投几篇稿子赚点外快?虽然这个年代的文风还需要好好琢磨,但她前世好歹是中文系毕业的...
“姐,你听我说话了吗?”韩安珩不满地扯了扯她的袖子。
“听着呢,”韩安禾回过神来,笑着揉了揉弟弟的头发,“不就是说这个动能公式比教材上推导得更简洁嘛。”
她心里泛起一阵酸楚,原主和弟弟原本都是县城高中的尖子生,如果不是这场运动,今年就该参加高考了。
韩安禾眯起眼睛突然想起原着剧情,因为这次秋收通知来得突然,颜菀白他们匆忙赶到镇上时,供销社的肉早就被抢购一空。
按照书中所写,就在他们失望而归时,恰巧遇到一位被自行车撞倒的婶子。颜菀白不顾沈延敬的阻拦,坚持送那位婶子去医院。
后来才知道,这位婶子的丈夫是县肉联厂的书记...
“姐,咱们还等他们吗?”韩安珩终于从书本中抬起头,看了看日头,“再不去买东西,怕是要赶不上牛车了。”
韩安禾回过神来。按时间推算,这会儿颜菀白他们应该已经跟着那位“贵人”去肉联厂了。她摇摇头:“不等了,咱们抓紧时间。”
“姐,咱们一定要进去吗?”韩安珩看着供销社门口挤挤挨挨的人群,有些发怵。几个挎着菜篮的大娘正为一块肥皂争得面红耳赤。
“去!”韩安禾一把拽住弟弟的胳膊,“未来半个月都秋收,可没空来镇上了。”她麻利地把长发重新编成麻花辫,用橡皮筋紧紧扎住,“跟紧我,别被挤散了。”
供销社里人声鼎沸,空气中混杂着煤油、点心和布料的气味。
韩安禾拉着弟弟就往里挤,未来一段时间都没法来镇上,必须把生活用品备齐。
她灵巧地在人群中穿梭,像条游鱼般挤到柜台前:“同志,要两斤桃酥、两盒火柴、一块灯塔肥皂、半斤水果糖...”
柜台后的女售货员头也不抬,用沾着粉笔灰的手指在玻璃柜台上敲了敲:“肥皂要票!”
“有的有的。”韩安禾赶紧从内兜掏出票证。
“同志,再来一斤江米条!”韩安禾踮着脚把钞票和粮票递过去。弟弟最爱吃这种酥脆的糕点,干活时揣在口袋里当零嘴最合适。
等两人终于从人堆里挤出来时,都狼狈得像打了一场仗。韩安禾的麻花辫早就散了,碎发被汗水黏在通红的脸颊上。
韩安珩的衣领被扯歪了,布鞋上全是脚印。但背篓里满满当当的收获让两人相视一笑。
“总算买齐了...”韩安禾长舒一口气,把散乱的麻花辫重新绑好。
“姐,你买烟干什么?”韩安珩好奇地翻看着背篓。
“山人自有妙用。”韩安禾神秘地眨眨眼。在缺衣少食的农村,一包好烟能换的东西可多了去了。
她突然想起什么,压低声音对弟弟说:“等会儿见到颜姐他们,别提咱们买肉的事。”
韩安珩疑惑地眨眨眼:“为什么?大哥给的肉票又不是...”
“嘘——”韩安禾急忙捂住他的嘴,“你忘了何婶怎么嘱咐的?”她朝四周看了看,确定没人注意才松开手,“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韩安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突然指着远处:“姐,那不是颜姐他们吗?”
韩安禾顺着望去,只见颜菀白几人正从巷子里走来,沈延敬手里拎着个鼓鼓囊囊的油纸包,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得意。果然,剧情还是按照原着发展了...
“他们也买到肉了?”韩安珩惊讶地瞪大眼睛,“不是说供销社早就...”
“走吧,牛车要开了。”韩安禾打断他的疑问,心里却想着今晚,她要用那本烹饪笔记上的方法,给弟弟做一顿真正的好菜!
等几人在牛车前相遇,只是相互点头示意。牛车上已经坐了七八个村里人,有抱着孩子的妇女,也有抽旱烟的老汉。
这个年代物资紧缺,谁家买了什么好东西都得藏着掖着,免得招人眼红。
韩安禾心领神会地冲颜菀白眨眨眼,后者会意地拍了拍自己的布兜,嘴角露出满足的微笑。
韩安禾姐弟刚爬上牛车,还没坐稳。旁边一个穿着藏青色对襟衫的婶子就探过身子,粗糙的手指直接去掀韩安珩抱在怀里的背篓布盖。
那动作又快又准,显然是惯常做这事的。
“这位婶子,这是做什么?”韩安禾眼疾手快,一把按住背篓盖子,同时身子一扭和弟弟调换了位置。
她脸上挂着甜笑,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王大妞——村里有名的“包打听”——讪笑着收回手,眼睛却还黏在背篓上:“哎呦,韩知青你们买的什么,怎么买了一背篓?婶子就是看看,怕你们年轻人不会挑东西。”
韩安珩赶紧把背篓夹在两腿之间,双臂环抱。
他下乡这段时间可没少见识这些婶子的本事,上次他收到家信,还没拆封就被她们问了个底朝天。
“这不是马上要秋收了嘛,”韩安禾笑得人畜无害,声音故意提高了几分,“您也知道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我大哥临走前特意帮我们弄了些粗粮回来,就怕到时候吃不饱干不动,给大队拖后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