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定国临走时,又看了眼这几间新起的土坯房,突然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秋收后,我让丰收再来帮你们整整房顶。”说完就背着手走了,留下几个知青站在院门口,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脸上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煤油灯的火焰轻轻摇曳,在土墙上投下三人晃动的剪影。颜莞白蹲在炕沿边,小心翼翼地解开韩安禾脚上的纱布。
经过一天的休养,伤口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痂,在灯光下呈现出健康的粉红色。
“恢复得不错,”颜莞白沾了点药酒,轻轻涂抹在伤口周围,“已经开始结痂了。”她抬头看了眼韩安禾苍白的脸色,语气不自觉地放软,“这几天可千万不能碰水,你找双厚实的袜子套上,再穿软底布鞋。”
韩安珩站在一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姐姐的伤脚。听到颜莞白的话,他立刻像得了圣旨似的连连点头:“姐,你听见没?老老实实在屋里待几天。”
韩安禾无奈地撇撇嘴,伸手戳了戳弟弟紧绷的脸颊:“知道啦,小管家婆。”
“你!”韩安珩气得瞪圆了眼睛,可看着姐姐包着纱布的脚,又舍不得说重话,最后只能气鼓鼓地别过脸去。煤油灯的光晕映在他侧脸上,照出睫毛投下的一小片阴影。
颜莞白系好最后一个纱布结,望着姐弟俩的互动,眼底泛起温柔的涟漪。
这让她想起外婆家那个总爱揪她辫子的大表哥,每次闯了祸又偷偷塞给她麦芽糖。
她收拾药包的手指顿了顿,决定待会儿就给家里写封信,上次收到的信里说,大表哥参军去了南疆,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送走两人后,韩安禾长舒一口气,慢慢挪到炕上躺下。柔软的布被单带着阳光晒过的气息,让她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她闭上眼,意识却沉入了另一个空间。
这是她前两天发现的秘密,原来不需要亲身进入空间,单靠意念也能完成一些简单的农活。
那天她正为脚伤发愁,眼巴巴望着空间里满地乱跑的母鸡和满地新鲜的鸡蛋,突然灵光一现:要是鸡蛋能自己收进仓库就好了。
这个念头刚起,眼前的一枚鸡蛋就凭空消失了。
她惊得差点从炕上跳起来,顾不得脚伤,一瘸一拐地跑到仓库,果然看见那枚还带着母鸡体温的鸡蛋,正安安稳稳地躺在竹筐里。
现在,她的意识漂浮在空间上空,像操纵无形的手一样,慢慢将散落的鸡蛋归拢到仓库。
这个过程异常耗费精力,才收了十几个鸡蛋,她就感到一阵眩晕,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那些母鸡似乎察觉到异常,不安地“咕咕”叫着,在她意识掠过时扑棱着翅膀躲开。
才干了不到半小时,太阳穴突突直跳——这是精神力耗尽的征兆。
韩安禾猛地睁开眼睛,她大口喘着气,额前的碎发已经被汗水浸透。
月光照在她汗湿的额头上,映出一片晶莹。虽然每次只能坚持半小时,之后要休息个把钟头,但比起拖着伤脚干活强多了。
窗外传来蟋蟀的鸣叫,忽远忽近。韩安禾的意识又渐渐沉入那个神奇的空间。
这次她要给鸡喂食,想象着谷粒从仓库飘出来,均匀地撒在食槽里。
看着鸡群争相啄食的欢快模样,心里都是满足感。
七月的松江火车站人头攒动,站台上挤满了扛着大包小包的下乡知青。
韩康年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军绿色的衬衫后背已经湿透了一大片。
他左手提着鼓鼓囊囊的军用行李包,右手拎着个沉甸甸的网兜,里面装着妻子准备的干海货,随着走动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老段,搭把手!”韩康年用肩膀顶了顶快要滑落的包裹,朝走在前面的段俊安喊道。
段俊安虽然左臂吊着绷带,但右手依然稳稳地提着个帆布包,闻言停下脚步,用眼神示意韩康年把网兜挂在他手指上。
“谢了啊!”韩康年长舒一口气,抬头望了望站台上方斑驳的水泥顶棚,“这鬼天气,热得跟蒸笼似的。”他侧身避开周围一群背着铺盖卷的下乡知青,一张张年轻的脸庞上写满忐忑与憧憬。
段俊安没接话,只是微微颔首。
阳光透过顶棚的裂缝照在他刚毅的脸上他走路时腰板挺得笔直,军裤上的折痕依然锋利。
两人好不容易挤出站台,韩康年的皮鞋已经蒙上一层厚厚的黄土。
他刚要抱怨,突然看见站前广场停着一辆军绿色吉普车,在满是牛车马车的广场上格外扎眼。
“哟,接你的?”韩康年用胳膊肘捅了捅段俊安。
一个穿蓝色中山装的精瘦男子从吉普车上跳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他们面前。
他激动地拍着段俊安的肩膀,却在碰到伤臂时猛地收住力道:“好小子!上次见你还是前年探亲的时候!”他打量着段俊安的绷带,眉头拧成了疙瘩,“这伤...”
段俊安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小伤。”他侧身让出韩康年,“我战友,韩康年。”又转向韩康年,“庄洋,发小。”
庄洋立刻热情地握住韩康年的手,掌心粗糙得像砂纸:“兄弟你好!”庄洋的声音像他这个人一样敞亮,“我跟俊安光屁股玩到大的,后来一起参军,现在我转业在县供销社当采购员。”
他眨眨眼,压低声音:“以后要买紧俏货,直接来找我!”
韩康年眼前一亮,连忙从兜里掏出包大前门香烟递过去:“那可太巧了!我弟弟妹妹就在红旗公社插队。”他边说边给庄洋点上火,“以后少不得要麻烦您多关照。”
“嗨!说这话就见外了!”庄洋吐了个烟圈,一把揽住两人的肩膀往吉普车走,“俊安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他压低声音,“供销社新到了一批回力鞋,我给你留两双,知青点那些娃娃穿布鞋下地,脚都磨出血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