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晓谷的绝望,如同冰封的湖面,看似死寂,实则冰层之下,已有暗流汹涌。
五大世家“馈赠”的物资堆积在谷中,如同诱饵旁的毒药,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谷民们依旧饥饿,依旧寒冷,但那双被绝望磨蚀得近乎麻木的眼睛深处,一丝极微弱的、源自求生本能的警惕和怀疑,如同风中残烛,顽强地摇曳着。
炼铁坊内,李老栓和几个老伙计挥汗如雨。
通红的炉火映照着他们凝重而决绝的脸庞,沉重的锻打声不再是生产的韵律,而是带着一种悲壮的、如同敲击战鼓般的反抗节奏。
他们用司徒家“送”来的精铁,南宫家“送”来的好煤,锻造的不是农具,而是一柄柄闪着寒光的短刀、一支支锐利的枪头!
每一次锤落,都仿佛在宣泄着无处可去的愤怒,在铸造着最后关头崩碎敌人牙齿的利器。
“师傅……这样……真的行吗?”年轻的徒弟一边奋力拉着风箱,一边压低声音,眼中充满了不安。炉火映着他脸上的煤灰和汗水。
李老栓一锤狠狠砸在烧红的铁条上,火星四溅!“不行又能怎样?!”
他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狠劲,“等着他们喂毒药?还是等着冻死饿死?老子宁可抡着铁锤死!也不跪着求他们施舍那口掺沙的米!”
正说着,坊外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一个负责在谷口望风的半大孩子,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气喘吁吁,脸上却带着一种见了鬼似的惊疑表情。
“李……李爷爷!坊外……坊外墙上……突然……突然多了这个!”孩子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粗糙的、泛黄的纸张,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还有……一些奇怪的图画!
李老栓眉头紧锁,接过那张纸。纸张粗糙,像是用谷里自己造的草纸匆忙印制,墨迹还有些未干透的湿润感。
上面的字迹,他认得!是楚先生(楚骁)的笔迹!
虽然略显潦草,但那特有的、带着一种冷硬逻辑感的勾勒方式,绝不会错!
可楚先生……不是已经……
李老栓的心猛地一跳,凝神看去。
纸张顶端,是几个醒目的大字:《初晓谷求生要术(其一)》!
其下,分列两项:
其一:【沼气制气法】—— 以废生新,以污为宝,解燃煤之困!
文字旁边,配着清晰的图示:一个密封的池子(标注:沼气池),连接着管道(标注:导气管),通往一个炉灶(标注:沼气灶)。
下面详细写着建造沼气池的材料(砖石、水泥密封)、比例、如何投入人畜粪便、杂草秸秆等废弃物发酵产气,以及如何使用产生的“沼气”替代煤炭进行燃烧、取暖、甚至……驱动简化后的锻锤!
其二:【海盐粗炼法】—— 取之自然,还之于民,破盐铁之盟!
这一部分的图示更加简单:一片滩涂(标注:盐田),几道蒸发池、结晶池。
文字详细描述了如何寻找合适滩涂、引海水、利用日光风力蒸发、析出粗盐、简单提纯去除苦味和杂质的方法!
每一步都极其详尽,甚至标注了不同季节的蒸发时间,所需工具简单到令人发指(木锨、陶缸、草席)!
最后一行字更是触目惊心:此法公开,凡我大胤沿海百姓,皆可自行取盐,无需再受盐商盘剥!
纸张的最下方,是一行更小的、却力透纸背的字:
“知识不私藏,活路自开创。—— 楚骁”
“楚……楚先生?!”李老栓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纸张几乎拿捏不住!
他猛地抬头,望向坊外!
谷里其他几处显眼的墙壁、树干上,不知何时,也都贴上了同样的纸张!
一些识字的谷民正围拢过去,低声地、激动地念诵着,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狂喜!
“沼气……用屎尿和烂草……就能烧火?还能……驱动锻锤?”
“海盐……自己就能晒?这……这法子……真的可行?!”
“楚先生!是楚先生显灵了吗?!”
“老天爷!这……这是要捅破天啊!”
低语声、惊呼声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在死寂的谷中炸开!
绝望的冰面,被这突如其来的、石破天惊的“要术”,狠狠凿开了一道裂缝!
“快!快把这张纸收好!”李老栓猛地反应过来,声音因激动而变调,他将纸张死死攥在手里,如同握着救命的神符,“快!去几个人!看看别的纸上写的什么!一字不差地抄回来!快!”
整个初晓谷,如同被注入了强心针,瞬间活了过来!
人们奔走相告,识字的围着一张张“要书”激动地讨论、抄录,不识字的焦急地拉着别人询问。夏侯家的米、长孙家的布,瞬间被抛诸脑后!
一种前所未有的、名为“希望”的光芒,在无数双灰暗的眼睛里重新点燃!
“沼气池!对!先建沼气池!”李老栓几乎是吼出来的,他指着坊外堆积的牲畜粪便和杂草,“现成的材料!楚先生连池子怎么砌、怎么密封都画得清清楚楚!
咱们有的是力气!挖池子!砌砖!以后取暖、烧饭、甚至……甚至打铁,都不用再看南宫家的脸色!”
“还有盐!”一个老渔民激动得满脸通红,“俺老家就是海边的!这晒盐的法子!一看就懂!只要找对地方!咱们以后吃盐,再也不用求那帮盐耗子!还能……还能偷偷卖点换粮食!”
行动的渴望压倒了猜疑和恐惧!在生存的本能驱动下,谷民们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
男人们立刻开始按照图纸选址挖池,女孩子们收集粪便杂草,老人们负责搅拌简易的水泥进行密封……整个初晓谷,仿佛一个巨大的工坊,为了挣脱锁链,疯狂地运转起来!
……
山谷深处,山洞内。
商铭缓缓睁开眼,嘴角难以抑制地勾起一丝疲惫却欣慰的弧度。
怀中玉佩的搏动平稳而有力,刚才那场跨越空间的“信息投送”,几乎抽空了他全部的精神力,太阳穴如同针扎般疼痛。
但他脑海中,依旧回荡着玉佩那冰冷而清晰的提示:
【信息包(求生要术其一)……投放完成……】
【投放节点:初晓谷核心区域(七处)……】
【接收反馈:谷民情绪波动剧烈……正向……生存意志大幅提升……】
【威胁源(夏侯氏、长孙氏)……物资影响力……急剧下降……】
【威胁源(司徒氏、南宫氏)……能源垄断策略……受到直接挑战……】
【关联网络(五姓锁链)……关键节点(盐、煤)……遭遇结构性打击……】
成了!楚骁留下的知识,如同燎原的星火,终于在这片绝望的土地上点燃了!
王锤子紧张地看着商铭,又看看洞外,虽然不明所以,但能感觉到商铭身上那股如释重负却又极度疲惫的气息。“老商……你……”
“楚先生……给我们留了活路。”商铭的声音沙哑,却带着光,“真正的活路。”
角落里的严嵩,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
他虽然看不清那纸张的内容,但谷民们那突如其来的、爆炸般的激动和狂喜,商铭与王锤子的对话,让他瞬间明白——楚骁!
那个死鬼妖人!竟然还留下了后手!一种能动摇五大世家根基的后手!是什么?!
到底是什么?!他的心里如同百爪挠心,贪婪和恐惧交织,几乎要冲破他伪装的躯壳!
……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的雷霆,以比想象中更快的速度,席卷而出!
首先崩溃的,是盐市!
东南沿海,盐港。
往日里喧嚣繁忙、充斥着铜臭和傲慢的盐商交易所,此刻如同被投入了冰窟!
那张《初晓谷求生要术》的抄本,如同最恐怖的瘟疫,以各种渠道飞速传播开来!
上面的海盐粗炼法,简单、直接、粗暴!
像一记重锤,狠狠砸碎了盐商们赖以生存的垄断壁垒!
“自行取盐?!无需盘剥?!”
“这……这法子……好像……真的可行?!”
“完了!全完了!盐引成了废纸!我们的盐堆成了土!”
恐慌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所有盐商!巨大的恐惧瞬间压倒了贪婪!
没有人再去关心初晓谷,没有人再去想五大世家的命令!他们只想自保!
“抛售!快抛售盐引!”
“仓库里的盐!降价!全部降价!能抛多少抛多少!”
“快!”
疯狂的抛售潮瞬间爆发!盐引的价格如同断线的风筝,直线暴跌!百分之十!
百分之三十!百分之五十!百分之九十!
曾经价值千金的盐引,转眼间变得一文不值!
堆积如山的海盐,从奇货可居变成了烫手山芋,价格雪崩般下滑!
盐商们哭天抢地,如丧考妣。
交易所内,咒骂声、哭喊声、砸东西声响成一片,如同末日降临!
无数依靠盐业为生的家庭、船帮、苦力,瞬间陷入巨大的动荡和恐慌之中!
盐铁之盟,维系帝国财政的巨柱之一,被这来自初晓谷的、轻飘飘的一张纸,撼动了根基!
紧接着,恐慌开始向其他领域蔓延!
煤炭市场虽然未受直接冲击,但“沼气替代煤炭”的消息,如同一个幽灵,开始在所有依赖煤炭的行业和世家心中投下巨大的阴影!
虽然沼气目前看来只能解决初晓谷一地的部分需求,但其代表的“能源自给”可能性,以及其背后隐含的、楚骁那深不可测的“技术”威胁,让所有习惯了资源垄断的既得利益者感到了刺骨的寒意!
司徒家、南宫家的矿山、运输线虽然还在运转,但订单肉眼可见地减少,价格被迫下调。原本打算继续向初晓谷“输血”麻痹的计划,彻底被打乱!
……
帝都,司徒府邸。
“啪嚓!”又一件珍贵的古董瓷瓶被狠狠摔在地上,粉身碎骨!
司徒弘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手中紧紧攥着一张《求生要术》的抄件,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楚骁——!!!”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声音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怒和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死了都不安生!竟留下如此恶毒的后手!”
他原本以为初晓谷已是瓮中之鳖,只需慢慢收紧锁链,或拉拢或打压,总能将那块玉佩和那个孩子掌控在手。
却万万没想到,楚骁会用这种方式,直接从根基上发动反击!不是武力,不是阴谋,而是……知识!赤裸裸的、普惠的、足以颠覆现有秩序的知识!
“沼气……海盐……”司徒弘眼中寒光闪烁,急速盘算,“这绝非区区一个工匠能想出的东西!这背后……定然有更深的力量!那深坑里的东西?还是……楚骁根本就没死透?!”
“家主!盐市崩了!我们的钱庄……因为持有大量盐引抵押……损失惨重!”管家跌跌撞撞跑进来,声音带着哭腔。
“闭嘴!”司徒弘厉声喝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慌什么!盐市崩了,动摇不了我司徒家的根基!但此风绝不可长!”
他猛地转身,目光阴鸷如毒蛇:“传令!”
“一,立刻动用所有力量,全力收缴、销毁流传在外的《求生要术》!谁敢私藏、传播,以谋逆论处!”
“二,通知南宫家、夏侯家、长孙家!立刻停止对初晓谷的一切物资供应!封锁所有通往初晓谷的道路!一只鸟也不准飞进去!”
“三,给我们的人递话!在初晓谷散播消息!就说那沼气有毒!会爆炸!那海盐吃了会中毒!是楚骁的妖法!谁敢用,谁家破人亡!”
“四,”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备车!我要亲自去见国师!初晓谷……不能再留了!必须……立刻!彻底!铲除!”
……
西岭关,军营。
贺连城看着手中那张如同催命符般的《求生要术》,又听着斥候关于盐市崩溃、世家震动的汇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下意识地望向山坡上国师的车辇。
玉玑子依旧静坐,但那笼罩车辇的淡淡星辉,此刻却如同沸腾般剧烈流转起来!
他那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剧烈的情绪波动!
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极度专注的、仿佛发现了稀世珍宝般的……狂热!
他手中的《求生要术》抄本无风自动,悬浮在他面前,上面的文字和图样仿佛活了过来,与周围流转的星辉交相辉映。
“能量转化……物质重构……规则层面的……简化应用……”玉玑子低声喃喃,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这绝非此界手段!也非简单异源!这是……知识!是来自更高层面的……技术体系!”
他猛地抬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军营,穿透了山峦,死死锁定初晓谷的方向!
“贺总兵!”他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急切的波动,“之前的命令取消!你的人,立刻!马上!进入初晓谷!不是封锁!是保护!保护所有工匠!保护那些沼气池和盐田!谁敢破坏,格杀勿论!”
“啊?”贺连城彻底懵了,“国师……这……五大世家那边……”
“五大世家?”玉玑子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近乎嘲讽的弧度,“一群冢中枯骨,只知争权夺利,岂知此物价值?!按我说的做!立刻!”
……
初晓谷内,第一口简陋的沼气池已然建成,并成功引出了幽幽燃烧的蓝色火焰!
谷民们围着那神奇的、用污物点燃的火焰,发出了震天的、充满希望的欢呼!
而在遥远的海边,已经有胆大的渔民,按照“要术”指引,开始尝试开辟小小的盐田。
希望的火种,已然播下。
然而,天空之上,雷霆正在汇聚。五大世家的彻底反扑,国师态度的诡异转变,以及那深坑中依旧沉寂的量子节点……更大的风暴,已然在地平线上露出了狰狞的轮廓。
技术反杀,撕开了黑夜的一角,但黎明前的黑暗,往往最为冰冷和残酷。
初晓谷的寒风,似乎被那幽幽燃烧的蓝色火焰驱散了几分凛冽。
第一口简陋却有效的沼气池成功产气点火,那跳跃的、稳定的蓝色火苗,如同黑暗中诞生的精灵,映照在一张张疲惫却闪烁着希望光芒的脸上。
欢呼声不再是绝望的嘶吼,而是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和一种挣脱枷锁的扬眉吐气!
“成了!真的成了!楚先生的法子真管用!”
“这火……真暖和!还不冒黑烟!”
“快!再多建几个池子!把各家的粪坑都连起来!”
“以后晚上也能干活了!不怕没灯油了!”
希望,如同最强劲的燃料,注入每个谷民的四肢百骸。
男人们吼叫着,挥舞着工具,疯狂地挖掘新的池坑;妇孺们奔走收集着一切可用的有机物;老人们按照图纸指导着水泥的调配和密封。
整个山谷,仿佛一个巨大的、忙碌的蜂巢,为了生存和未来,爆发出惊人的能量。
夏侯家送来的那点掺沙陈米,长孙家那扎人的劣布,早已被遗忘在角落,蒙上了灰尘。
李老栓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和煤灰,看着那蓝色火焰和重新点燃的锻炉,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他拿起一张被反复摩挲、几乎快破损的《求生要术》抄件,手指颤抖地抚过“楚骁”那两个力透纸背的字。
“楚先生……”他喃喃自语,声音哽咽,“您……您这是给我们留下了通天的大路啊……”
然而,喜悦之中,一丝不安如同冰冷的蛇,悄然爬上心头。
这法子……太好了!好到足以动摇那些庞然大物的根基!
他们……真的会坐视不管吗?
……
几乎在同一时间,初晓谷之外的世界,已被这张轻飘飘的纸卷起的风暴,搅得天翻地覆!
东南沿海,盐港。
昔日车水马龙、喧嚣鼎沸的盐商交易所,此刻如同被飓风扫过的废墟,一片死寂般的混乱。
象征着盐业霸权的“盐引”,价格牌上的数字如同跳崖般疯狂下跌,最终定格在一个令人瞠目结舌、近乎归零的数字上!百分之九十的暴跌!
无数盐商面如死灰,瘫坐在散落一地的账册和碎瓷片中,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魂魄。
声嘶力竭的哭嚎、绝望的咒骂、以及仓皇逃离的脚步声,交织成一曲帝国财政支柱崩塌的悲鸣。
“完了……全完了……”
“几代人的心血……一夜之间……没了……”
“初晓谷!楚骁!妖人!祸害!”
恐慌如同瘟疫,沿着漕运水路,沿着商道,疯狂向内陆蔓延。
依赖盐业生存的船帮、脚夫、店铺顷刻间陷入困境,失业和动荡的阴影笼罩了无数家庭。
更大的冲击波,狠狠撞向了帝都的朱红宫墙和世家高门。
司徒府邸。
书房内不再是摔碎瓷器的脆响,而是一种更令人窒息的、死寂的压抑。
司徒弘脸色铁青,背对着跪了一地的管事和掌柜,目光死死盯着窗外枯寂的庭院。
他手中那张《求生要术》的抄件,已被攥得皱皱巴巴,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沼气……取代煤炭……海盐……自给自足……”他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好一个楚骁!好一个知识不私藏!他这是要掘我世家根基!要掀翻这天下固有的秩序!”
他猛地转身,眼中不再是单纯的愤怒,而是掺杂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惊惧!
技术的降维打击,远比刀兵更可怕!
它无视权谋,无视地位,直接将最致命的武器,交到了最底层的蝼蚁手中!
“家主!各地矿场、铁铺订单锐减!不少工坊都在打听那沼气之法!”
“钱庄因盐引抵押,亏损巨大!各地分号挤兑成风!”
“南宫家、夏侯家、长孙家都派人来问,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坏消息如同冰雹般砸来。司徒弘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
他知道,单纯的愤怒和封锁已经无济于事。
那“要术”如同病毒,一旦扩散,就无法根除。
“传令!”他的声音冰冷而决绝,带着一种壮士断腕的狠厉,“一,所有矿山、工坊,铁料煤炭价格……再降三成!
不!对初晓谷方向,免费送!他们要多少,送多少!
但必须签下独家契约,日后所产铁器,需优先、低价供应我司徒家!”
“二,动用所有暗线,不惜一切代价,散布消息:沼气池易爆,剧毒,毁地力;海盐粗盐含毒,久食致病!要编得像!编得真!让那些愚民不敢用,不敢试!”
“三,”他眼中寒光一闪,“备重礼!我要亲自去拜访影枭大人!紫衣监……该动一动了!有些祸根,必须从物理上……彻底抹除!”
……
皇宫大内,紫极殿。
气氛凝重得如同山雨欲来。
身着龙袍的帝王面沉如水,御案之上,摊开的不仅仅是那张《求生要术》,更有无数来自盐政、漕运、乃至各地州府的加急奏报!
奏报上触目惊心的数字和“民变”、“动荡”、“市崩”等字眼,如同钢针般刺着他的神经。
“沼气……盐田……”帝王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每一声都敲在下首几位重臣的心尖上,“区区两张纸,竟能掀起如此巨浪?动摇盐铁之政,扰乱一方安宁!诸卿……有何看法?”
户部尚书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陛下!盐税乃国库岁入之重器!如今盐引崩坏,盐市大乱,今年岁入恐将锐减三成以上!各地盐商哭诉无门,依附盐政为生者数以十万计,一旦生乱,后果不堪设想啊陛下!恳请陛下下旨,严查妖言惑众者,禁绝此邪术,以正视听!”
工部尚书则面露迟疑,沉吟道:“陛下,臣观那‘沼气’、‘晒盐’之法,虽看似粗陋,却似乎……暗合格物之理,并非全然虚妄。若真能推广,或可缓解民间能源之忧,降低盐价,于国于民,未必……”
“荒谬!”另一位大臣厉声打断,“工部欲让陛下与民争利耶?且不说此法真假难辨,即便为真,若人人自行取盐,谁还愿服盐役?谁还肯纳盐税?朝廷威严何在?此例一开,天下仿效,纲常崩坏,国将不国!”
朝堂之上,瞬间分为两派,争论不休。
有人视其为妖术祸国,要求严厉禁绝;有人则看到了其中蕴含的潜力,主张谨慎研究。
帝王沉默地听着,目光深邃。他关心的,不仅仅是盐税和秩序,更是那“要术”背后代表的东西——楚骁!
那个已经“伏诛”的妖人!他留下的东西,竟还有如此威力?
那深坑里的“邪祟”,是否也与此有关?国师玉玑子对此的态度,又为何那般诡异?
“够了。”帝王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瞬间压下了所有争论。他目光扫过众臣,最终落在一直沉默的影枭身上。这位新任的紫衣监副统领,如同隐藏在阴影中的利刃,气息阴冷。
“影枭。”
“臣在。”
“紫衣监,即刻派人,潜入初晓谷。朕要知道,那沼气池,那盐田,是真是假。
朕更要知道,这《求生要术》,究竟是从何而来?
是楚骁阴魂不散,还是……另有其人?”帝王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查清之后……该怎么做,你清楚。”
“臣,遵旨。”影枭躬身,声音如同寒冰摩擦,没有一丝波澜。
阴影在他身后蠕动,仿佛有无数无形的利刃即将出鞘。
……
西岭关,军营。
贺连城接到了来自国师玉玑子和帝都司徒家的两道截然相反的命令,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一边是国师要求“保护”,一边是司徒家暗示(甚至可以说是威胁)要求“铲除”。
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总兵大人!国师法驾已至营外!”亲兵急匆匆来报。
贺连城连忙出迎。只见玉玑子的车辇依旧笼罩在淡淡的星辉之中,但那位一直波澜不惊的国师,此刻脸上却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急切。
“贺总兵!立刻点齐一千精锐,随本座入谷!”玉玑子直接下令,语气不容置疑。
“国师……这……司徒家那边……”贺连城硬着头皮,试图提醒。
“司徒家?”玉玑子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嘲讽,“他们眼里只有自家的钱袋和权位,岂知这‘要术’蕴含的天道至理?此乃窥探世界本源之密钥!远比十个司徒家加起来都重要!立刻执行军令!阻拦者,以谋逆论处!”
贺连城心中一凛,不敢再多言,立刻转身下令点兵。
国师的态度,坚决得超乎想象!
这初晓谷里的秘密,恐怕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惊人!
……
山谷深处,山洞内。
商铭疲惫地揉着刺痛的太阳穴,玉佩的搏动依旧沉稳,但他能感觉到,一股巨大的、无形的压力,正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玉佩传递的信息流变得愈发急促:
【外部压力急剧升高……】
【威胁源(司徒氏)……行为模式升级:恶性倾销,舆论抹黑,关联紫衣监……】
【威胁源(皇室)……直接干预:紫衣监出动……意图:侦查,清除……】
【威胁源(国师)……行为模式:强行介入,意图不明,风险评估:极高……】
【高维干预(观察者)……波动加剧……】
“王大哥,”商铭声音沙哑,“外面的天……要变了。来的,恐怕不只是世家的豺狼了。”
王锤子握紧了身边的刀柄,眼神凶狠:“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角落里,严嵩的耳朵几乎竖成了兔子,心脏狂跳!紫衣监!国师!皇室!全都动了!
果然!果然那玉佩和那孩子,是惊天动地的宝贝!
是能搅动天下风云的钥匙!
他必须……必须想办法……
就在这时,商铭怀中的玉佩,猛地一震!
一股比之前更加庞大、更加复杂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冲入他的意识!
不再是简单的文字和图纸,而是……无数动态的影像、精确的数据模型、复杂的化学公式、物理原理……以及……两份更加惊人、更加颠覆性的“要术”!
【信息包(求生要术其二)……生成完毕……】
【内容一:高效农作物育种及轮作技术(附图:曲辕犁改良、代田法、耐寒抗旱粮种筛选法)……】
【内容二:基础医疗卫生防疫指南(附图:净水装置、青霉菌培养提纯(简易青霉素)、伤口清创缝合术、流行病隔离法)……】
【警告:此信息包释放,将彻底颠覆农业与医疗体系,引发社会结构剧变,风险等级:毁灭级!是否投放?】
商铭的意识几乎被这庞大的信息洪流冲垮!
他看着脑海中那金灿灿的麦浪、那救命的绿色霉菌、那清晰无比的外科手术图示……他的手在颤抖,他的心在狂跳!
这不再是求生之术……这是……创世之道!
楚骁……你到底是谁?!你留下的……究竟是什么?!
而此刻,洞外,地平线上,烟尘滚滚!
国师玉玑子的车辇,在一千铁鹞子精骑的护卫下,正朝着初晓谷,疾驰而来!
更远处的阴影中,紫衣监的魅影,如同鬼魅般,悄然渗入山谷。
知识的风暴,已彻底掀起。
皇城的暗涌,化作了实质的刀兵。
初晓谷这微弱的火种,能否在这滔天巨浪中存活?
抉择的重担,再次压在了商铭的肩上。
他紧紧攥着玉佩,目光投向昏睡的阿狗,又看向洞外那片被短暂希望照亮、却即将被更大黑暗笼罩的山谷。
投放?
还是……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