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头的厮杀如同沸腾的血池,滚木礌石与燃烧的火油罐交织成死亡的帷幕,将攀附云梯的枭胡士兵不断吞噬。
然而,枭胡人如同草原上最顽固的鬣狗,一波攻势受挫,下一波便裹挟着更疯狂的嗜血咆哮汹涌而至!
云梯被烧毁一架,便有新的、更粗壮的云梯在重盾掩护下再次抵近城墙!
箭雨如同永不停歇的黑色冰雹,持续覆盖着城头,收割着守军疲惫的生命。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焦糊、硝烟和汗臭混合的死亡气息,粘稠得令人窒息。
楚骁靠在冰冷的箭楼石壁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下撕裂般的剧痛,如同被烧红的铁钎反复搅动。
精神世界的裂谷深处,玉佩反噬带来的冰冷死寂如同附骨之蛆,亿万根冰针穿刺般的裂痛持续冲击着他濒临崩溃的意志。
胸口的玉佩,那道布满蛛网状黑色裂纹的猩红裂痕,搏动得更加微弱,却散发出更加浓郁、更加腐朽的绝望气息,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将他拖入永恒的黑暗。
他脸色灰败如纸,嘴唇干裂出血,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身体因为剧痛和虚弱而微微颤抖。
视线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城头惨烈的厮杀景象如同隔着一层血色的毛玻璃。
然而,他的目光却如同淬毒的冰锥,穿透弥漫的硝烟和血雾,死死锁定在城下枭胡军阵的深处!
他看到,在如林的狼头旗帜簇拥下,那杆巨大的、缀满黑色狼毛的枭胡王旗,正缓缓向前移动!
王旗之下,一个身披华丽金边狼皮大氅、头戴狰狞狼首金盔的高大身影,正挥舞着手中的金刀,发出震天的咆哮!
随着他的咆哮,枭胡军阵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沸水,瞬间沸腾起来!
呜——呜——呜——!!!
三声更加短促、更加凄厉的牛角号声撕裂长空!如同地狱的催命符!
枭胡军阵左右两翼包抄的骑兵洪流猛地一滞!中军后方,一支蓄势已久的、更加精锐的骑兵集群,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蛇,骤然亮出了獠牙!
这支骑兵不同!
他们身披更加精良的镶铁皮甲,战马更加高大雄壮,马匹的额头甚至包裹着简陋的铁片!
骑士们眼神更加凶悍,手中的弯刀闪烁着更加森冷的寒光!
他们如同黑色的钢铁洪流,绕开前方混乱的步兵和燃烧的云梯残骸,在重盾兵的掩护下,以惊人的速度,直扑北风堡那扇巨大的、包着厚铁皮的城门!
“冲——!撞开城门!杀光他们——!”领头的枭胡千夫长挥舞着沉重的狼牙棒,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他身后的骑兵发出震天的咆哮,催动战马,将速度提升到极致!
铁蹄践踏着冻土和同伴的尸体,卷起漫天雪粉和血雾!
如同一柄淬毒的黑色长矛,带着毁灭一切的威势,狠狠刺向北风堡的心脏——城门!
“不好!城门!”陈老尉佝偻的身体猛地挺直,浑浊的老眼爆发出惊骇欲绝的光芒!他嘶嘶力竭地吼道:“弓弩手!快!射马!射马!滚木!礌石!砸下去!挡住他们——!”
城头的弓弩手们立刻调转方向,强弩和猎弓射出的箭矢如同雨点般泼向冲锋的骑兵!
然而,这支骑兵异常悍勇!
他们伏低身体,紧贴马背,用圆盾护住要害!
箭矢射在皮甲和盾牌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虽然不断有人落马,但冲锋的势头丝毫未减!
沉重的滚木礌石砸下,也被他们灵巧地策马躲开,或者被后面的人马硬生生撞开!
“来不及了!”赵铁柱目眦欲裂,看着那越来越近的黑色洪流,绝望地嘶吼!城门虽然坚固,但绝对经不起如此精锐骑兵的反复冲击!一旦城门被破……后果不堪设想!
王锤子猛地看向楚骁!眼中充满了最后的、如同溺水者抓住稻草般的希冀!
楚骁的身体在剧痛和眩晕中剧烈摇晃!
视线模糊,耳鸣阵阵!
但他死死咬住舌尖,剧痛和血腥味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
他看到了!
看到了那支如同黑色闪电般扑向城门的骑兵!
看到了他们眼中嗜血的疯狂!更看到了……他们冲锋的路径……正笔直地……冲向他精心埋设的……死亡陷阱!
“阿……狗……”楚骁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每一个字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图……引信……”
阿狗浑身一震!
瞬间明白了楚骁的意思!
他猛地从怀中掏出那张用油布严密包裹、沾着血污的埋设图!
图上,堡外那片开阔雪原上,密密麻麻标记着数十个致命的绊索雷点!
其中一条主通道上,正有五个巨大的红色三角标记!
那是威力最强的“连环绊索雷”阵!
而枭胡骑兵冲锋的路线……分毫不差!
“引爆!”楚骁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深处挤出两个冰冷的字眼!
眼中爆发出近乎疯狂的决绝!
“是!”阿狗眼中厉芒爆闪!
他猛地转身,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城墙后方一处相对隐蔽的角落!
那里,一个用厚油布覆盖的木箱被迅速掀开!
露出里面……一个结构极其简陋、却连接着数十根浸油麻绳的……木制引信盘!
麻绳的另一端,深深埋入地下,连接着堡外雪原下那些致命的火雷!
阿狗瘦小的身体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剧烈颤抖!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只剩下决绝!
他猛地抓起引信盘旁边一个沉重的木锤!
对准连接着主通道“连环绊索雷”阵的那五根最粗的、浸透了油脂的引信绳!狠狠砸下!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五声清脆的机械断裂声几乎同时响起!
…………
堡外,雪原之上。
枭胡千夫长一马当先!
他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兴奋和即将破城的狂喜!
城门!
那扇象征着财富、女人和杀戮的城门!
近在咫尺!
他甚至能看清城门上斑驳的铁锈和刀痕!
他高高举起沉重的狼牙棒,口中发出震天的咆哮:“撞——!”
他身后的数百精锐骑兵,如同打了鸡血,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将马速催到极致!
铁蹄翻飞,雪粉四溅!
大地在颤抖!
就在最前方的十几骑,距离城门不足五十步!
马蹄即将踏上一片看似平坦、覆盖着厚厚积雪的开阔地时!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如同大地心脏被狠狠攥住的低沉嗡鸣!
毫无征兆地、如同实质般席卷了整个战场!
紧接着!
轰隆——!!!轰隆——!!!轰隆——!!!轰隆——!!!轰隆——!!!
五声震耳欲聋、如同九天惊雷同时炸响的恐怖爆炸!
瞬间撕裂了空气!
撕裂了风雪!
撕裂了所有人的耳膜!
爆炸的中心!正是那支冲锋骑兵集群的最核心位置!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只见那五处爆炸点!
如同五朵在雪地上骤然绽放的、由火焰、泥土、碎冰和……血肉组成的……死亡之花!
第一朵!直径超过三丈!
粘稠的火油混合着狂暴的火药,瞬间被引爆!
形成一团炽烈到极致的橙红色火球!狂暴的气浪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向四面八方!
首当其冲的十几名骑兵,连人带马,如同被投入熔炉的蜡像,瞬间汽化!
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空气中弥漫的焦糊肉味!
第二朵!
第三朵!
第四朵!
几乎同时爆发!
位置巧妙衔接!
爆炸的火光连成一片!形成一道长达十余丈的、翻滚的火焰与冲击波之墙!
无数尖锐的碎瓷片、铁砂、碎石,如同死神的镰刀,在爆炸的推动下,以超越音速的恐怖速度,呈扇形疯狂扫射!
噗嗤!噗嗤!噗嗤!
“呃啊——!”
“唏律律——!”
凄厉到骇人的惨嚎声和战马濒死的悲鸣瞬间响彻云霄!
冲在最前面的骑兵集群,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抹过!
人仰马翻!血肉横飞!
一个骑兵被狂暴的气浪直接掀飞上半空!
身体在空中扭曲、变形!
尚未落地,便被紧随而至的破片风暴撕成了碎片!
血雨漫天洒落!
一匹高大的战马被一块飞溅的碎石削掉了半个脑袋!
庞大的身躯如同烂泥般轰然倒地!
将背上的骑士狠狠甩出!
那骑士尚未落地,便被数枚铁砂贯穿了胸膛!
如同破麻袋般砸在地上,抽搐两下便没了声息!
一个举着圆盾的骑兵,盾牌如同纸糊般被爆炸撕碎!
他惊恐地看着自己持盾的手臂被一块旋转的碎瓷片齐根切断!
断臂带着喷涌的血泉飞上半空!
他还没来得及惨叫,另一块铁砂便贯穿了他的咽喉!
爆炸的冲击波如同涟漪般扩散!
后方的骑兵虽然未被直接命中,但狂暴的气浪狠狠撞在战马身上!
战马惊嘶着人立而起!将背上的骑士狠狠甩落!
拥挤的冲锋阵型瞬间大乱!
人踩马踏!
自相践踏!
惨叫声、骨骼碎裂声、马匹的悲鸣声混杂在一起!
雪白的原野,瞬间被染成了刺目的猩红!
残肢断臂、破碎的甲胄、扭曲的兵器、冒着青烟的内脏碎片……如同地狱的涂鸦,铺满了爆炸点周围数十丈的范围!
浓烈的血腥味、焦糊味、硫磺味混合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弥漫了整个战场!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城上城下,所有的厮杀声、呐喊声、号角声……在这一刻,仿佛被那五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彻底抹去!
时间停滞了!
空间凝固了!
城头上,陈老尉、赵铁柱、王锤子……所有的守军,全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
目瞪口呆地看着城下那片如同炼狱般的景象!
他们脸上的绝望和恐惧,瞬间被无与伦比的震惊和……一丝劫后余生的狂喜所取代!
“天……天罚……”一个鹰扬堡的老兵喃喃自语,手中的猎弓“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枭胡军阵后方,那杆巨大的王旗下,身披金边狼皮大氅的枭胡王,脸上的狞笑彻底僵住!
他手中的金刀停在半空,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丝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周围的将领和亲兵,更是面无人色,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冲锋的骑兵集群彻底崩溃了!
残存的几十骑如同吓破了胆的兔子,惊恐地勒住受惊的战马,不顾一切地向后逃窜!互相冲撞!将混乱扩散到整个前阵!
“神……神威!神威啊——!!!”城头上,不知是谁第一个发出狂喜的嘶吼!
“义勇营!万胜——!!!”
“杀!杀光胡狗——!!!”
震天的欢呼声如同海啸般从城头爆发!
守军的士气瞬间飙升到了顶点!
长矛手怒吼着将攀上城头的零星敌人捅下城墙!
弓弩手疯狂地拉弓射箭,将混乱的敌群当成活靶子!
楚骁的身体猛地一晃!
巨大的精神透支和爆炸带来的恐怖冲击,如同最后一根稻草,狠狠压垮了他濒临崩溃的意志!
他眼前猛地一黑!
一大口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狂喷而出!
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向后倒去!
“恩公——!!!”阿狗凄厉的哭喊声在震天的欢呼中显得如此微弱。
玉佩紧贴着楚骁的胸口,那道猩红的裂痕,在爆炸冲击波掠过的瞬间,猛地爆发出最后一丝微弱的、如同回光返照般的红光!
随机……彻底黯淡下去!
裂痕边缘,那蛛网般的黑色纹路疯狂蠕动、扩张、交织!
如同活物般,瞬间覆盖了整个玉佩表面!
一股冰冷、死寂、仿佛能冻结时空的腐朽气息,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楚骁残存的意识彻底吞没!
黑暗!
无边的黑暗!
冰冷!
永恒的冰冷!
楚骁……彻底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