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商引资的试点刚刚有了些起色,市易区初现繁荣,吴铭正琢磨着如何进一步规范市场、打击潜在的欺行霸市行为时,一场突如其来的危机,打断了他所有的计划。
这日午后,吴铭正在户房与书吏核对新一批用毛布换来的粮食入库账目,城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凄厉的号角声!
呜——呜——呜——
声音连绵不绝,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紧迫感。
户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书吏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脸色发白地侧耳倾听。
“是……是敌袭号!”一个老书吏声音发颤地说道,“从北边传来的!”
几乎是同时,府衙外传来了巨大的骚动声。马蹄声、脚步声、军官的呼喝声、百姓惊慌的哭喊声混杂在一起,由远及近。
“快!关闭城门!”
“所有丁壮上城协防!”
“妇孺老弱速速归家,不得在外逗留!”
一名衙役连滚带爬地冲进户房,气喘吁吁地喊道:“府尊大人有令!所有衙署官吏,除必要留守者,即刻前往北城墙协防!吴知事,王通判,请速往北城楼!”
王通判胖乎乎的脸吓得煞白,手里的算盘“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真…真打来了?”
吴铭的心也猛地一沉。他虽然知道边地危险,但真正听到战争号角,感受到这种扑面而来的恐慌,还是第一次。肾上腺素开始飙升。
「妈的,项目进度被打断了!」内心oS一闪而过,随即被更强烈的生存本能取代。「现在是危机管理时间!」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那衙役道:“知道了。我们即刻就去。”又转头对户房的书吏们下令:“立刻将重要账册、文书装箱,准备随时转移!赵小乙,你带两人留守,其余人,能拿得动兵器的,随我上城!”
吩咐完毕,他拉起还在发愣的王通判:“王大人,走!”
两人冲出府衙,只见街上已乱成一团。百姓惊慌失措地奔跑,士兵们则逆向而行,朝着北城方向集结。空气中弥漫着恐慌和硝烟的味道。
他们随着人流赶到北城楼下。这里已是戒备森严,一队队兵卒跑步登上马道,民夫们喊着号子往城上搬运箭矢、擂石、滚木。气氛紧张得如同绷紧的弓弦。
大同知府周维庸早已到了,正与几名卫所军官站在城楼箭垛旁,指着远处面色凝重地商议着什么。这位文人出身的知府,此刻虽然脸色也有些发白,但还算镇定。
“府尊大人!”吴铭和王通判上前行礼。
周知府看到他们,点了点头,语速极快:“你们来了。情况紧急,探马来报,约有三四百鞑靼骑兵,已突破外围烽燧,正朝南门和西门方向掠来,似是欲抢掠城外粮仓和市集!城防由张千总负责,你二人协助组织民夫,运送守城器械,安抚城内百姓,务必不能出乱子!”
“下官遵命!”吴铭和王通判齐声应道。
吴铭被分配到一段城墙负责协调民夫。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紧张,开始履行职责。
“快!把箭矢搬到那边垛口去!”
“你!对就是你!过来帮忙抬这根滚木,小心点!”
“老乡们别慌!待在垛墙后面,不要探头!”
他大声呼喝着,努力让自己显得镇定而有条理。项目管理中锻炼出的协调和组织能力,在此刻意外地派上了用场。混乱的民夫队伍在他的指挥下,渐渐变得有序起来。
忙乱间隙,他忍不住凑到箭垛旁,小心翼翼地向外望去。
只见远处尘土飞扬,如同黄色的乌云滚滚而来。隐约可见其中奔腾的骑兵身影,穿着皮袄,戴着皮帽,挥舞着弯刀和套索,发出怪异的呼啸声,速度快得惊人!
他们已经冲到了城外二三里处,正在围攻一处来不及撤入城内的粮仓守卫点。箭矢飞舞,火光闪动,惨叫声隐约可闻。
更远处的一些零散村落和临时搭建的窝棚(包括一些流民的住处),已经冒起了黑烟。显然,鞑靼骑兵正在肆意烧杀抢掠。
吴铭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目睹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场面。血腥、野蛮、直接,远比任何电影特效都更加震撼和令人恐惧。
他看到城头上的守军军官声嘶力竭地下令,箭矢如同飞蝗般射向远处,但鞑靼骑兵极其灵活,分散得很开,利用马速和地形规避,效果似乎并不理想。
有几骑彪悍的鞑靼人甚至冲到了离城墙一里多地的地方,嚣张地朝着城头射箭,箭矢哆哆地钉在墙砖上。
“火炮!快放火炮!”一名军官怒吼着。
几门架在城头的碗口铳和将军炮发出了震耳欲聋的轰鸣,喷射出火光和硝烟。炮弹落入鞑靼骑兵群中,掀起一片尘土和人仰马翻。
吴铭被那巨大的声响震得耳朵嗡嗡作响,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
炮击起到了一定的震慑作用,鞑靼骑兵的攻势稍缓,开始向后撤退,但并未远离,依旧在城外徘徊游弋,显然是在寻找新的机会。
紧张的对峙持续着。
吴铭不敢松懈,继续督促民夫运送物资。他看到身边那些普通的民夫和士兵,虽然脸上也带着恐惧,但更多的是麻木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凶狠。他们中的许多人,或许家人就在城外正遭受涂炭。
一种前所未有的感受攫住了吴铭。在朝堂上与人勾心斗角,在衙门里推行新政,那些固然重要,但在此刻,在这直面生死的城墙之上,一切都显得那么遥远和不真实。
生存,才是这里最核心、最残酷的议题。
他注意到守城的器械有些陈旧,尤其是那些床弩和抛石机,操作复杂,射速缓慢。他脑子里下意识地开始盘算:「如果能改进一下传动机构……或者设计一种更简易的投掷装置……」
但这个念头很快被现实的危机感压了下去。
战斗断断续续持续了近一个时辰。鞑靼骑兵见城防严密,难以迅速攻破,而周边能抢掠的目标也已得手或焚毁,终于带着抢来的粮食、财物和俘虏,呼啸着向北退去。
城头上的人们并没有欢呼,只有一种死里逃生般的虚脱和沉默。
残阳如血,映照着城外狼藉的田野和升腾的黑烟。
吴铭靠在冰冷的垛墙上,感觉浑身都被汗水浸透了,手脚还在微微发抖。
危机暂时解除,但他知道,这只是边地日常的一部分。
他看着正在清点伤亡、修复工事的士兵和民夫,看着城外那些化为焦土的家园,心情无比沉重。
「毛纺合作社、招商引资……所有这些经济发展的努力,在绝对的武力威胁和生存危机面前,都显得如此脆弱。」
一个更加清晰、也更加沉重的认知烙印在他的脑海里:在这大明边陲,军事安全,是压倒一切的前提。任何民政、经济上的改革和发展,都必须建立在稳固的国防基础之上。
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走下城墙。
内心oS发生了变化:「下一个项目优先级需要调整了。或许……该想想如何为这座城池的防御,贡献一点‘现代’的思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