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觉得,那东西是跟着我老公回来的。从他说在楼下看见一个穿红裙子的女人笔直地站在垃圾桶旁边之后,一切就都不对劲了。
那天晚上,周小龙带着一身酒气进门,把钥匙扔在玄关的玻璃碗里,哐当一声响。
我正在沙发上刷手机,抬头看了他一眼。他脸色有点发白,不是喝多了那种红,反而像被什么东西吓着了。
“看见个怪人。”他一边脱鞋一边说,声音闷闷的,“就咱楼底下,站垃圾桶边上那女的。”
我坐直了些:“谁啊?大晚上的。”
“不认识,穿条红裙子,挺扎眼的红。”周小龙扯开领带,走到厨房打开冰箱拿啤酒,“就那么直挺挺地站着,脸朝着咱们这栋楼。”
我们这栋老居民楼晚上没什么人,楼下就几个绿皮垃圾桶。我起身走到窗边往下看,路灯昏黄的光圈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被风吹得滚动的塑料袋。
“你看错了吧,没人。”
“刚还在呢。”周小龙灌了口啤酒,“我就停车那会儿,她从车后面走出来的,吓我一跳。然后就站垃圾桶边上不动了,眼睛直勾勾的。”
我拉上窗帘,心里有点发毛。这附近没听说有精神不正常的人。
“什么样的红裙子?”
“正红,像血那种红。”周小龙说着,自己愣了一下,又摇摇头,“算了,可能就是个等人的。”
这事本来就这么过去了。可第二天晚上,周小龙加班回来,又说看见了那个红裙子女人。
“还在那儿,”他进门时脸色更难看,“还是那个位置,同样的姿势。”
我又去窗口看,还是什么都没有。
“她盯着我看,”周小龙说,喉结动了动,“我往楼里走的时候,感觉她眼睛一直跟着我。”
“报警吧?”我说。
周小龙嗤笑一声:“报警说什么?有个女的站楼下?人家犯法了?”
他说的有道理,可我心里不踏实。那晚我没睡好,总觉得窗帘缝隙外有双眼睛。
第三天,周小龙没加班,特意天黑前就回来了。他进门时明显松了口气。
“今天没看见。”他说着,伸手搂我的腰,嘴往我脖子上凑,“看来就是巧合。”
我推开他:“做饭呢。”
他嘿嘿笑,手不老实:“几天没碰你了...”
我由着他闹,心里那点不安暂时压了下去。可就在我们准备睡觉时,周小龙的手机响了。是短信,没有号码显示,就一行字:
“你看见我了。”
周小龙猛地坐起来,脸色煞白。
“谁发的?”我凑过去看,那条短信已经自动消失了,像从来没出现过。
“不知道...”周小龙下床去检查门窗,把所有锁都重新拧了一遍。
那晚我们都没睡踏实。凌晨三点多,我听见周小龙在说梦话,含含糊糊的,就重复几个字:“别过来...走开...”
我推醒他,他浑身是汗,眼神涣散。
“梦见什么了?”
“那个红裙子女人,”他喘着气,“在梦里,她一直跟着我,我上楼她上楼,我进门她就在门外。”
我给他倒了杯水,心想这可能是工作压力太大了。周小龙在投行工作,最近项目确实多。
第四天晚上,周小龙死活不肯一个人下车库。非要我陪着。
“你至于吗?”我嘴上这么说,还是跟他下去了。
车库灯光惨白,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我们的车位在最里面,走过去时,我总觉得背后有脚步声,可每次回头都空无一人。
走到车旁时,我眼尖地发现驾驶座的车窗上,有个模糊的手印。像是有人用手掌按在玻璃上留下的,指节分明。
“这什么?”我指给周小龙看。
他猛地后退一步,撞上了后面的柱子。
“是她...肯定是她...”
手印很小,像是女人的手。但更怪的是,那手印的位置很高,就像有人弯腰从外面按在车窗上,可我们这是地下车库,车停得好好的,哪来的人?
回家后,周小龙彻底变了个人。他把所有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进门要先从猫眼往外看半天。晚上睡觉非要开灯,说一关灯就听见有人挠门。
“就轻轻的,嚓...嚓...嚓...”他描述时眼睛瞪得老大,“像是指甲刮在门板上的声音。”
我什么都没听见。但看他这样,我也开始神经紧张。
第五天,周小龙请假没去上班。我出门买菜回来,发现他正在用透明胶带贴门窗的缝隙。
“你干嘛?”
“封起来,这样她就进不来了。”周小龙眼睛里有血丝,动作急促得有些神经质。
我由着他弄,心想等他冷静下来再撕掉。可事情越来越邪门。
那天下午,我接了个电话,是楼下便利店老板打来的,说周小龙刚才去买烟,付钱时用的纸币上全是血手印。
“真的,姑娘,你老公手上都是血,擦都没擦就拿着钱给我。”老板声音发颤,“我都没敢要,让他走了。”
我挂电话的手在抖。周小龙从卧室出来,手上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刚去哪了?”我问他。
“没去哪啊,就在家。”他一脸茫然。
我没提电话的事,但心里咯噔一下。晚上,周小龙睡着后,我偷偷检查了他的手。指甲缝里有点暗红色的东西,我凑近闻了闻,一股说不出的腥气。
第六天早上,我发现周小龙在卫生间对着镜子喃喃自语。我贴在门上听,他在说:“不是我...不是我干的...”
我推门进去,他猛地转身,眼神惊恐。
“你跟谁说话?”
“没有啊,”他强装镇定,“就自言自语。”
那天之后,周小龙开始回避我的目光,经常一个人待在角落里按手机,可我偷看过,屏幕是黑的,他只是在无意识地滑动手指。
最瘆人的是,我开始在家里不同地方发现红色的纤维,很短,像从什么衣服上刮下来的。沙发上,床单上,甚至周小龙的外套领口都有。
第七天晚上,我半夜感觉身边没人,伸手一摸,旁边果然是空的。我轻手轻脚下床,顺着声音走到客厅。
周小龙背对着我,坐在沙发上。他面前摆着几个从厨房拿出来的碗,里面装着暗红色的液体。他正用我的化妆刷蘸着那液体,在茶几上画着什么。
“周小龙?”我小声叫他的名字。
他缓缓转过头,脸上带着一种我从没见过的诡异微笑。眼睛是睁着的,但眼神空洞,像两个黑窟窿。
“她让我画的,”他说,声音不像他自己的,“说画完了就能放过我。”
我打开灯。茶几上是用血画出的扭曲图案,像一个人形,又像某种符号。碗里的液体散发着腥气,但我没在家里找到任何伤口或死动物。
那晚我强行把周小龙拉回床上,他很快就睡熟了,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第二天早上,他完全不记得夜里的事,看到茶几上的血迹时吓得腿软。
“这……这怎么回事?”他声音发抖。
我盯着他,判断他是真不记得还是在装。最后我相信他是真的不知道。那碗血后来证实是红颜料混了酱油,不知道他从哪翻出来的。
但从那天起,我确定有东西缠上周小龙了。不是幻觉,不是心理问题,是实实在在的邪门事。
第八天,周小龙彻底不出门了。他整天裹着毯子坐在沙发角落,眼神呆滞地看着电视雪花点。我让他去洗澡,他突然抓住我的手,力气大得吓人。
“她昨晚站在床尾,”他声音嘶哑,“就盯着我看,眼睛都不眨。”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卧室门口,什么也没有。
“谁?”
“红裙子那个...”周小龙眼神涣散,“她说我逃不掉,说我是她的...”
他的声音低下去,变成我听不清的咕哝。我毛骨悚然,但还是强作镇定。
晚上,我试着跟他亲热,想让他分散注意力。周小龙却异常粗暴,动作完全不像他。过程中他一直死死盯着天花板,好像那里有什么东西。
结束后,他突然说:“你知道人血是什么味道的吗?”
我浑身一僵。
“甜的,带点铁锈味。”他自顾自地说,然后翻过身去打起鼾。
我一夜没睡,看着身边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心里冰凉。这不是我认识的周小龙,有什么东西在改变他,或者说...取代他。
第九天早上,我发现周小龙在厨房磨刀。不是菜刀,是他收藏的一把猎刀。磨刀石发出规律的沙沙声,他眼神专注得可怕。
“你磨刀干什么?”我站在厨房门口问。
“防身,”他头也不抬,“今晚她肯定会来。”
我一整天都提心吊胆,把家里所有利器都藏了起来。周小龙也没找,就坐在沙发上,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画圈,一遍又一遍。
傍晚时分,门铃响了。我透过猫眼看去,是快递员。我正要开门,周小龙突然冲过来按住我的手。
“别开!”他眼睛瞪得老大,“是她!是她装的!”
“就是个送快递的,”我试图推开他,但他力气大得惊人。
门外快递员又按了几次铃,最后把包裹放在门口走了。我听着脚步声远去,心里一阵发寒。
那天晚上,周小龙把猎刀放在枕头底下才肯睡。我假装睡着,实际上一直警惕地注意着他的动静。
凌晨两点左右,周小龙突然坐了起来。动作很僵硬,像提线木偶。他下床,走到窗前,拉开一条缝往外看。
我眯着眼睛,大气不敢出。
他就那么站着,看了足足十分钟。然后他开始小声说话,像在跟楼下什么人对话。
“...不行...我不能...”
停顿,像是在听对方说什么。
“...放过她吧...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又一阵停顿后,他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好...我知道了...”
他关上窗,回到床上,瞬间入睡。整个过程像个设定好的程序。
第十天,周小龙似乎正常了些。他主动做早餐,还说要陪我去超市。我稍微松了口气,也许最坏的时候过去了。
但就在我们准备出门时,周小龙的手机又响了。还是那个没有号码的短信:
“时间到了。”
周小龙的脸瞬间死灰。他转身就往回走,说不去了。
“到底是谁发的短信?”我拉住他问。
他甩开我的手,眼神躲闪:“你不知道比较好。”
那天下午,我在周小龙外套内袋里发现了一张折叠的纸。展开一看,是张几个月前的旧报纸复印件,报道一起车祸:一名年轻女性在离我们小区不远的路口被车撞死,肇事车辆逃逸。报道旁边有手写的小字:“她回来了。”
我拿着纸的手开始发抖。周小龙有过一辆前保险杠损坏的车,他说是撞到了路桩,维修单我还留着。
一切似乎有了解释,但更可怕了。
晚上,周小龙开始收拾东西,说要出差。我知道他在撒谎,他眼神游移,收拾的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物件。
“你到底在躲什么?”我堵在卧室门口问。
他猛地抬头,眼睛里布满血丝:“你让开!”
“是那场车祸对不对?你撞了人逃逸了?”
周小龙像被抽了一鞭子,整个人僵住。然后他颓然坐倒在床上,双手捂脸。
“那天晚上我喝了酒...她突然从路边冲出来...我吓坏了就跑了...”他哽咽着说,“我以为没事了,直到那天在楼下看见她...”
“可她已经死了!”我把报纸摔在他面前,“你看见的是什么?”
周小龙抬起头,脸上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恐怖表情:“就是她...一模一样...她来找我偿命了...”
就在这时,家里的灯突然全部熄灭。窗外月光惨淡,卧室里一片昏暗。周小龙猛地站起来,从枕头底下抽出那把猎刀。
“她来了...”他声音嘶哑,“她进来了...”
我退到墙角,看着黑暗中丈夫扭曲的剪影,心脏狂跳。房间里温度骤降,我呼出的气变成了白雾。
然后我看见了。
在周小龙身后的阴影里,缓缓浮现出一个模糊的红色轮廓。没有脸,没有具体的形状,就是一团人形的暗红色影子,像浸透了血。
周小龙似乎感觉到了,猛地转身,朝着空无一物的阴影胡乱挥刀:“滚开!滚开!”
但那红影只是静静地立在那里,然后,它开始慢慢扩散,像滴入清水中的血滴,逐渐弥漫到整个房间。
周小龙的动作慢下来,刀掉在地上。他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眼睛凸出,脸上呈现出窒息般的青紫色。
“不...不要...”他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然后开始用头撞墙。
我吓呆了,眼睁睁看着他用尽全力一次次撞向墙壁。沉闷的撞击声在黑暗中回荡,血从他额头溅出来,落在我的脸上,还是温热的。
最后一下撞击后,周小龙瘫软在地,不动了。
红影开始消退,像被看不见的吸管抽走一样,缩回阴影中,然后完全消失。灯啪的一声全亮了。
我腿软地跪倒在地,爬向周小龙。他还有呼吸,但很微弱。额头血肉模糊,墙上溅满了暗红色的血迹。
我抖着手打电话叫救护车。等救护人员来时,我坐在血泊里,看着丈夫昏迷的脸,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个红裙子女人,或者说那个像她的东西,终于带走了它想要的。
周小龙没死,但脑损伤严重,需要长期护理。警察调查后认定是自杀未遂,毕竟所有证据都指向他因肇事逃逸心理压力过大而自残。
只有我知道不是这样。
我搬出了那个家,再也没回去过。
我净身出户,倒贴了十万块钱,总算拿到离婚证书。我没有义务搭上我下半生去照顾一个废人。这大概就是无辜女孩的终极报复吧?比直接杀了他还残忍。
有时深夜独处,我会想起那团红影,想起周小龙掐着自己脖子时那种纯粹的恐惧。
后来我听说,那一片区开始流传新的怪谈:有个穿红裙子的女鬼,专门找肇事逃逸的司机索命。她不会直接杀人,而是慢慢折磨,直到对方自己了断。
故事传得有鼻子有眼,但没人知道起源。只有我清楚,每一个都市怪谈背后,可能都藏着一段像我这样,永远无法忘记的恐怖真相。
而这个世界,又多了一个最好不要在夜晚独自讲述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