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公说昨晚鬼压床了,可我们俩昨晚明明都醒着。
张浩告诉我这件事时,我们正挤在狭小的厨房里做早饭。煎蛋的滋啦声盖不住他声音里的颤抖。我扭头看他,他脸色灰白,眼下一片乌青。
“你胡说什么呢?”我把火关小,锅里的油安静下来,“昨晚我们不是都没睡吗?快天亮的时候还……”
后半句我没说出口,脸有点热。昨晚后半夜,我们确实没怎么睡,折腾了好几次,床板吱呀响到窗外天色发白。那种情况下,他怎么可能被鬼压床?
张浩靠在冰箱门上,用力搓了把脸:“我知道,所以才觉得邪门。就在……就在我们日完之后,你好像去洗澡了,我躺着缓口气,就那一两分钟,动不了了。”
他描述的感觉很典型:意识清醒,身体却像被水泥浇铸了一样,胸口压着看不见的东西,喘不过气,拼命想喊我,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可能就是太累,瞬间睡着了做的梦。”我试图用常理解释,把煎蛋盛进盘子,“你最近项目压力大。”
“不是梦,”张浩摇头,眼神里有种我从未见过的恐惧,“我能感觉到……那东西,有重量,是实的。而且,它好像在闻我的脖子。”
我后背窜起一股凉意,嘴上还是说:“别自己吓自己。肯定是疲劳过度。今晚早点睡。”
他没再争辩,但一整天都心神不宁。
我们住的是城西一栋老公寓楼,搬进来才半年。房子旧是旧了点,但位置和价格都合适。之前没听邻居说过有什么不对劲。
可那天晚上,怪事发生了。这次是我。
半夜我突然惊醒,说惊醒不准确,因为我的意识是清晰的,甚至能听到旁边张浩平稳的呼吸声,以及窗外远处马路上的车流声。但我的身体,从头到脚,像被无形的绳索捆得结结实实,连转动一下眼球都做不到。
恐惧瞬间攫住了我。我想张嘴喊张浩,喉咙却像被堵住。最可怕的是,我清晰地感觉到,左侧的床垫微微陷下去了一点,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我身边躺了下来。
一股凉意慢慢渗透睡衣。那不是风吹的凉,而是某种……带着恶意的阴冷。我能“感觉”到有个轮廓贴着我,没有呼吸,没有温度,只有沉甸甸的存在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腐朽气息。它似乎侧躺着,面朝着我。
我拼命挣扎,用尽全部意志力想动一根手指头。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几十秒,也许几分钟,我的脚趾猛地抽动了一下。刹那间,全身的束缚消失了。我“啊”一声叫出来,整个人弹坐起来,大汗淋漓,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怎么了?”张浩被惊醒,迷迷糊糊地问。
我打开床头灯,喘着粗气,惊恐地环顾四周。卧室里只有我们两个,窗帘紧闭,一切如常。
“它……它刚才躺我身上了……”我语无伦次。
张浩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他把我搂进怀里,一遍遍说“没事了,没事了”。但我们心里都清楚,这事没完。
从那天起,“鬼压床”成了我们家的常客。有时是张浩,有时是我,频率越来越高。更诡异的是,我们开始注意到一些细节上的异常。
有一次,我挣扎着能动弹时,发现原本放在床头柜上的空调遥控器,跑到了张浩那边的地上。还有一次,张浩说他清醒后,看见卧室门是虚掩着的,可他清楚记得睡觉前明明关紧了。最让人毛骨悚然的一次,是我在“鬼压床”时,感觉到那东西的手指,非常缓慢地,从我的特殊部位上划过,冰冷的触感,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黏腻。
我们试过很多办法。去庙里求了符,贴在床头,没用。换了个方向睡,还是没用。甚至硬着头皮,在又一次被“压”之后,破口大骂,据说这样能吓走脏东西。结果,下一次“拜访”来得更凶猛,那次的压迫感强到让我差点窒息。
生活变得提心吊胆。我们不敢关灯睡觉,精神越来越差。夫妻间的亲密更是成了奢望,谁还有那个心情?偶尔一次,过程中都忍不住分神,害怕那股力量会突然出现。张浩有次在进行到一半时突然僵住,脸色惨白地问我:“你刚才有没有觉得……床边好像有人?”吓得我当场把他推开,之后很久,我们都提不起兴致。
绝望之下,张浩买了个隐蔽的摄像头,就是那种可以伪装成充电头的。他说:“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摄像头对着床,开始连续记录。
头两天晚上,相安无事。我们几乎要以为怪事终于过去了。第三天晚上,我又被“压”了。这次的感觉比以往都强烈,那东西不像以前只是躺着或坐着,它仿佛……趴在了我身上,重量集中在我胸口,冰冷的“脸”贴在我的额头上。我甚至能“听”到一种无声的嘶吼,充满了怨毒。
第二天一早,我和张浩脸色惨白地坐在地板上,回放昨晚的录像。
前半夜一切正常。凌晨三点多,画面里的我突然开始轻微扭动,呼吸变得急促——这是“鬼压床”开始的迹象。紧接着,让人头皮发麻的事情发生了。
睡在我旁边的张浩,突然动了。
他先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坐了起来。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然后,他维持着坐姿,一动不动大概十几秒。接着,他转过身,面向我,慢慢地、慢慢地俯下身,整个人压在了我身上。他的脸埋在阴影里,看不到表情。他就那样压着我,直到画面里的我挣扎加剧,快要醒来的前一刻,他又以那种缓慢、僵硬的姿态,躺回了原位,恢复成沉睡的姿势,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录像里,自始至终,只有张浩一个人在动。
我浑身冰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惊恐地看向身边的丈夫。
张浩也看着我,他的眼神从最初的震惊,慢慢变成了极度的困惑,然后是更深沉的恐惧。他抱着头,手指插进头发里。
“我……我完全不记得……”他声音沙哑,“小雅,你相信我!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该相信他吗?录像铁证如山。可如果是他,动机呢?他为什么要装神弄鬼?而且,那种僵硬诡异的动作,根本不像一个清醒的人能做出来的。
“梦游……”张浩猛地抬起头,眼里布满血丝,“我小时候……好像有过梦游的毛病,但很多年没犯了!”
梦游?这个解释似乎合理,但又哪里不对。梦游会这么巧,只在“鬼压床”的时候发生?而且,他压在我身上时,那种冰冷的压迫感,绝不是一个活人该有的温度。
我们决定试探一次。当晚,我假装睡着,其实高度警惕。后半夜,当那股熟悉的僵硬感开始蔓延时,我努力对抗着麻痹,将眼睛睁开一条细缝。
张浩果然又坐起来了。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亮他半边脸。他的眼睛是睁着的,但空洞无神,没有焦点。他慢慢地转向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戴着一张面具。他俯下身,压下来。
就在他压下来的瞬间,我对上了他那双空洞的眼睛。突然,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击中了我——那眼神深处,好像还有别的东西。不是张浩,绝对不是。那是一种冰冷的、观察的、充满恶意的凝视。
我猛地用尽全身力气,不是推开他,而是喊出了他的名字:“张浩!醒醒!”
压在我身上的身体剧烈地一颤。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神采瞬间回来了,变成了张浩熟悉的、惊恐的眼神。他“嗷”一声从我身上滚下去,跌坐在床上,惊恐地看着我,又看看自己。
“我……我又……”他语无伦次。
“不是你……”我喘着气,心脏狂跳,“是别的东西……借着你的身体……”
这个念头比单纯的鬼压床更让人恐惧。那个纠缠我们的东西,可能一直就在我们身边,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正寄居在我最亲密的人身上。
我们几乎要崩溃了。最后,张浩想起他一个学心理学的远房表哥。死马当活马医,我们约表哥出来吃饭,特意强调感觉异常真实。
表哥听完,推了推眼镜,说:“你们这种情况,听起来很像‘睡眠瘫痪’伴发‘性睡眠行为障碍’,尤其是张浩。”
他解释说,睡眠瘫痪是大脑醒了身体还“睡着”的状态。而“性睡眠行为障碍”,是一种在睡眠中出现异常行为的病症,有时会表现为类似梦游的举动,但更复杂,甚至可能带有攻击性或性意味。这两种情况在压力大、睡眠不足时容易诱发,并且有可能……在亲密的人之间相互影响。
“特别是,”表哥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们一眼,“如果夫妻生活方面……近期有些变化,或者存在潜在的压力、焦虑,可能会成为诱因。身体很累,但大脑某些区域可能还处于兴奋或焦虑状态,就容易出现这种分离现象。”
表哥的话,像一盆冷水,浇醒了我。潜在的压力?焦虑?我们最近……确实有。半年前那次意外流产,我们都刻意不去提,但阴影一直在。我们努力想恢复以前的亲密,但总感觉隔了一层什么。张浩的工作压力也的确很大。而频繁的“鬼压床”,无疑加剧了这一切。
难道,真的没有什么鬼?只是我们俩病态的心理和睡眠,共同制造了这场恐怖的闹剧?
我们将信将疑,但决定按照表哥的建议试试:严格规律作息,减轻工作负荷,一起去做心理咨询,处理流产带来的创伤,并且,尝试更坦诚地沟通彼此的压力和恐惧。
过程很缓慢,但几周后,“鬼压床”的频率真的开始下降。那种诡异的压迫感也渐渐减轻。又过了一段时间,怪事彻底消失了。我们的生活终于回归平静。
有一天周末下午,阳光很好,我们心情也不错。久违地亲热了一次。结束后,我靠在张浩怀里,看着天花板,突然想起一件事。
“老公,你还记得最早那次吗?你说鬼压床,感觉那东西在闻你的脖子。”
“嗯,”张浩玩着我的头发,有点不好意思,“可能真是梦吧,太累了。”
“可我好像也记得,”我轻声说,“有一次,我感觉到……它的手指划我的下身。”
张浩的手顿住了。
我们都没再说话。房间里只有阳光静静流淌。
有些解释,看似合理,足以让人安心继续生活。但那个冰冷的触感,那个充满恶意的凝视,真的只是睡眠障碍产生的幻觉吗?最关键的是,张浩像提线木偶一样压我的行为根本无法解释。
也许,这城市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某些难以言说的东西,确实曾借助我们最不堪重负的缝隙,悄无声息地来造访过,然后随着我们的情绪修复,又悄然隐没于日常的烟火气中。
谁知道呢。反正,关于这座城市的怪谈,又多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