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半那晚,李明给过世的奶奶烧纸人,火堆里却传来一阵细微的抓挠声。第二天清晨,他开门时,发现门口摆着一个被烧焦一半的纸人,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李明住在城西一栋老式公寓的五楼。中元节那天,他按老家习俗,在楼下十字路口画圈烧纸。奶奶去世三年,他每年都烧,但这次朋友从殡葬店买了新样式——一对童男童女纸人,说老人在地下需要人伺候。李明觉得别扭,但也没拒绝。
夜里十一点,街上空无一人。火光窜起,纸钱和纸人迅速被火焰吞没。就在那时,他听见一阵“喀嚓喀嚓”的细响,像是有人在轻轻抓挠硬纸板。他以为是火烤导致的纸人变形,没多想,用木棍拨了拨灰烬便转身上楼。
第二天早上七点,他推开门,差点一脚踩在那东西上。
那是个约半人高的纸人,已经被烧得焦黑卷曲,但还能辨认出是昨晚烧掉的“童男”。它的脸上挂着一种极其诡异的平静,嘴角用墨线勾出的微笑在焦痕下扭曲着,仿佛正抬头凝视着他。最让人不寒而栗的是,它摆放得端端正正,就像有人特意把它放在门口正中央。
李明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他猛地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喘气。
“谁干的?”他脑子里乱成一团。恶作剧?可邻居都是早出晚归的上班族,没人会搞这种阴间玩笑。难道是没烧透被风吹来了?可纸灰都还在楼下呢,而且五楼只有他一家。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拉开门。纸人还在那儿。
他忍着膈应,用扫帚和畚箕把它弄起来,纸人很轻,发出干涩的“沙沙”声。他把它扔进了楼道深处的大垃圾桶。
一整天,李明都心神不宁。下班回家,他特意看了眼垃圾桶,里面空空如也,被清干净了。
他稍微松了口气。
然而第三天早上,那个纸人又出现了。
还是同样的位置,还是同样的姿势。只是这次,它身上烧焦的痕迹似乎更浅了一些,脸上那抹微笑仿佛更加清晰,甚至带着一丝…期待。
李明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头顶。他再次把它扔掉。
第四天,纸人又回来了。
而且,它几乎完好无损,只有衣角有一点点焦黑。鲜艳的色彩,死板的笑脸,在清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生机。
李明崩溃了。他给朋友打电话,声音发颤:“你他妈上次给我买的纸人,到底从哪弄的?”
朋友在电话那头莫名其妙:“就街角那家老店啊,开了几十年了。怎么了?”
“那纸人…它他妈自己回来了!扔了两次!天天早上堵我门口!”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朋友干笑两声:“明哥,中元节都过了,你别自己吓自己。是不是哪家小孩捣乱?”
“不可能!”李明低吼,“那表情,那样子,就是我烧的那个!它一天比一天新!”
他挂了电话,死死盯着那个纸人。最后,他做了一个决定。他找来个铁桶,在楼下空地,再次点燃了火。
这一次,他亲眼看着纸人在火焰中扭曲、变形、化为灰烬。他甚至用棍子把它彻底搅碎,直到只剩下一桶黑灰。他把灰烬倒进了小区的垃圾集中站,看着压缩车把它们运走。
“这下总该结束了。”他心想。
第二天,他几乎是屏住呼吸打开的门。
门口空空如也。
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几乎虚脱。他赢了。
傍晚下班,他心情轻松地走上楼。掏出钥匙,插入锁孔,转动。
门开了一条缝。
就在门缝里,他看见了一抹鲜艳的红色,和一张用笔画出的、笑嘻嘻的侧脸。
那纸人没有在门外等他。
它进来了。
它就站在玄关的阴影里,身子微微侧着,仿佛正在端详墙上的画。它的色彩鲜艳得刺眼,脸上那副笑容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满足感。
李明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冻住了。他猛地摔上门,连滚带爬地冲下楼,坐在花坛边,浑身发抖。他拨通了朋友的电话,语无伦次。
朋友听他说完,语气也变了:“你…你确定没看错?你家门锁好的吗?”
“锁好的!它就在里面!它进去了!”李明几乎是在哭喊。
“你等着,我马上过来。”
朋友很快赶到,还带了另一个看起来更年长的男人,姓王,是卖纸扎用品的朋友。“老王懂这些,我带他来看看。”
老王听完李明的叙述,眉头紧锁:“小伙子,你那晚烧纸,有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或者说了什么特别的话?”
李明拼命摇头:“没有!就跟往年一样!就是…就是烧的时候,好像听到纸里面有声音…”
老王叹了口气:“纸人点睛,容易招惹东西。你们买的时候,是不是画了全眼的?”
朋友愣了一下,回忆道:“好像…是啊。那家店都是画好全眼的,说这样更显心意。”
“胡闹!”老王低喝一声,“老规矩都是画眼不点睛!点了睛,它就可能‘活’过来,认路认人!你烧的时候,心里念着谁,它就可能跟着谁回去!”
李明如遭雷击。他想起那晚点火时,他确实在心里默念:“奶奶,给您送下人去了,您好好使唤…”
“它以为它是去伺候老人的,”老王脸色难看,“你没把它送走,反而把它召来了。它认了你的门,觉得这就是它该待的地方。你一次次烧它扔它,它一次次回来,只怕是…怨气不小了。”
“那…那怎么办?”李明声音发颤。
“得送走。不是硬烧硬扔,得按规矩‘送’走。”
老王让朋友去准备新的香烛纸钱和一些特定物件,自己则陪着李明,再次走上楼。
钥匙在锁孔里转动时,李明的呼吸都快停止了。
门开了。
纸人不在玄关了。
它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姿态僵硬却自然,仿佛在那坐了很久。它的脸正对着门口,墨画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进来的人,脸上的笑容在昏暗的光线下,无比瘆人。
老王倒吸一口冷气,立刻拦住想要逃跑的李明:“别慌!现在不能跑!”
他示意李明慢慢退出去,轻轻带上门。两人守在门口,老王点燃了带来的香,烟雾袅袅升起,他却低声骂了一句:“糟了。”
“怎么了?”李明问。
“香熄了。它不肯走。”老王脸色发白,“它铁了心要留下。”
这时,朋友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手里拿着东西。老王接过,快速在门口摆开,又点燃香烛,嘴里念念有词,是一些安抚和劝解的话。
然后,他拿起一道特殊的符纸,示意李明:“开门,我把它请出来。你站远点。”
李明颤抖着打开门。
老王站在门口,对着里面的纸人朗声道:“知你心意,但此处非你久留之地。今备车马银钱,送你去该去之处,莫再留恋,莫生嗔怨…”
屋内的纸人毫无反应,依旧笑着。
老王深吸一口气,踏进一步,将符纸朝纸人抛去。
就在符纸即将碰到纸人的瞬间,那纸人毫无征兆地猛地动了一下!不是风吹的那种晃动,而是整个身体突兀地向前一倾,像是要站起来!
“砰!”老王猛地拉上门,额头全是冷汗。
“不行!劝不住!它根本不想走!它甚至想扑过来!”老王的声音也带了恐惧,“这东西…不对劲!不是寻常的‘沾惹’那么简单!”
“那怎么办?!”李明彻底绝望了。
老王眼神一狠:“敬酒不吃吃罚酒。只能来硬的试试看了!它不是怕火吗?就在屋里烧了它!”
“在我家烧?!”李明惊呆了。
“不然呢!让它继续待在里面?等它哪天晚上爬上你的床?!”老王吼道,“现在它还没那么大能耐,只是吓人!再等几天,就不好说了!”
李明看着紧闭的家门,想着里面那个坐在沙发上的东西,咬了咬牙:“好!”
他们找来了铁桶和汽油还有鸡血。再次开门,纸人已经回到了沙发上,仿佛从未动过。
老王提着桶,小心翼翼地靠近。朋友举着手机照明,手抖得厉害。李明站在门口,腿软得几乎站不住。
老王慢慢将混了鸡血的汽油泼在纸人身上。纸人毫无反应,只是鲜艳的色彩被汽油浸染得更加诡异。
“对不住了!”老王喊了一声,划燃火柴扔了过去。
“轰!”火焰瞬间腾起,吞没了纸人。
就在那一刻,一声极其尖锐、扭曲的嘶鸣猛地从火团中爆发出来!那不是人能发出的声音,更像是无数张纸被剧烈撕裂、摩擦时产生的尖啸,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怨毒!
火焰中的纸人疯狂地扭动、抽搐,仿佛一个活人在挣扎惨叫!
老王和朋友连滚带爬地退到门口,三人脸上毫无血色。
火势很猛,很快那纸人就变成了一团蜷缩的黑炭,那可怕的尖啸也戛然而止。
房间里弥漫着呛人的烟味和一股奇怪的焦糊味。铁桶里的火渐渐熄灭。
三人惊魂未定地看着那团焦黑的东西,久久不敢动弹。
“结…结束了?”朋友颤声问。
老王喘着气,点点头:“应…该吧。加了那么多鸡血。这东西…太邪门了。”
他们打开所有窗户散味,清理了灰烬。李明看着沙发上被烧出的焦痕,心里依旧堵得慌,但那股无形的压力似乎消失了。
他付钱给老王,千恩万谢。老王临走前嘱咐:“这几天多晒太阳,晚上早点回来。这事…别再提了。”
李明连连点头。
之后几天,果然再没有任何怪事发生。纸人没有再出现。李明慢慢放下了心,只是偶尔还会从噩梦中惊醒,梦见那纸人的笑脸。
一周后的晚上,他加班晚归。老旧的楼道灯忽明忽灭。他走到家门口,掏出钥匙。
隔壁邻居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张阿姨探出头,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小李啊,前几天你是不是在家烧东西了?我好像闻到味儿了。”
李明心里一咯噔,勉强笑笑:“啊…不小心烧了点旧东西,没事了阿姨。”
张阿姨却凑近些,眼神里带着点古怪的探究:“哦…我就说嘛。没事就好…对了,这几天晚上,我好像总听见你门口有脚步声,很轻很轻…还以为你出门忘了关门呢。”
她缩回头,关上了门。
李明站在原地,拿着钥匙的手停在半空,全身的血液仿佛又一次冻结了。
脚步声?
很轻很轻的…纸人的脚步声?
它在他门口徘徊过?
它是不是…其实根本没走,一直都在?
李明猛地回头看向空荡荡的楼道,黑暗仿佛活物般蠕动起来。他飞快地打开门锁冲进家,死死反锁了房门,背靠着门板,心脏狂跳,再也不敢看向窗外浓重的夜色。
都市的怪谈,总是在最平凡的角落,悄无声息地又多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