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天渊边缘的煞气依旧浓重,如同永远不会散去的灰色帷幕,笼罩着这片充满死亡与机遇的土地。夜辰从一处隐蔽的岩缝中缓缓走出,身上的衣袍破损不堪,沾染着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他的脸色依旧带着一丝苍白,那是强行催动“葬时领域”燃烧寿元以及血脉短暂失控后留下的虚弱。
灰白的发丝垂落额前,让他原本年轻的面容多了一份沧桑与冷厉。那双眸子深处,灰黑色的光芒沉淀下去,却比以往更加深邃,偶尔流转间,带起一丝令人心悸的冰冷死寂。
他需要离开这里。黑岩镇乃至整个葬天渊外围区域,已经不再安全。玄阴宗赵戾长老的追杀、万魂宗的窥伺、姜野可能带来的麻烦,以及自己失控时可能暴露的更多痕迹,都像是一张不断收紧的网。
他的目标很明确:前往古界更核心的区域——“天风域”。那里有更浓郁的灵气、更高级的传承、更丰富的资源,或许也有解决自身隐患的方法,以及…关于“葬天”和自身血脉的更多线索。
然而,想要从一个边缘地带前往核心区域,并非易事。混乱的里世界没有公共传送阵,各大势力把控着交通要道和远距离传送古阵的使用资格。像他这样的“黑户”,没有引荐,没有背景,想要获得使用传送阵的“路引”,难如登天。
根据之前从黑岩商行老板那里获取的有限情报,目前唯一相对“公平”的途径,就是参加由黑岩镇几大势力联合举办的“生死擂”。
这擂台并非寻常比试,而是真正签下生死状,以命相搏的角斗场。其初衷是为了解决势力间的不可调和的矛盾,同时也为各大势力筛选招揽一些亡命徒或散修中的狠人。擂台的最终胜者,除了能获得丰厚的灵石、丹药奖励外,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彩头——一份由几大势力共同担保的、前往天风域“黑曜城”的传送路引!
这对夜辰而言,是眼下最快也是最直接的途径。
他再次易容,用剩余的煞元晶购买了一件宽大的黑色斗篷,将灰白的头发和半张脸都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之下,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巴和薄唇。他化名“辰夜”,再次来到了黑岩镇那喧嚣而混乱的中心广场。
此刻的广场,比往日更加热闹。一座由黑色玄武岩垒砌而成的巨大擂台矗立在中央,高达数丈,擂台四周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能量光罩,防止战斗余波波及观众。擂台下方,人头攒动,各式各样的修炼者聚集于此,有来看热闹的,有来下注赌斗的,也有少数气息凶悍、眼神锐利之辈,显然是准备登台的选手。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汗味以及一种狂热的躁动。
夜辰默默站在人群边缘,冰冷的目光扫过擂台。此刻台上正有两人在激烈搏杀,皆是轮海境后期的好手,术法对轰,灵光爆闪,招招致命,引得台下阵阵惊呼喝彩。很快,其中一人被对手一记阴毒的掌法击中胸口,吐血倒飞,撞在能量光罩上滑落,眼看是活不成了。胜利者则举起双手,享受着他人的欢呼与敬畏。
“下一场!‘碎颅手’巴隆,对‘鬼影刀’孙淼!”一个显然是主持人的老者跃上擂台,高声宣布。
又一场血腥的厮杀开始。
夜辰对台上的战斗并无兴趣,他的目光落在了擂台后方那座临时搭建的高台上。那里端坐着几位气息渊深的人物,正是黑岩镇几大势力的代表。他的目光在其中一位身穿华丽锦袍、手指上戴满各色宝石戒指、体态微胖的中年男子身上略微停留。
黑岩,那个神秘的情报商人。他此刻正笑眯眯地看着擂台上的厮杀,偶尔与身旁另一位气息阴冷的老者低声交谈几句,仿佛台下搏杀的不是人命,而是有趣的戏剧。夜辰能感觉到,黑岩的目光似乎有意无意地扫过人群,像是在寻找什么。
“看来,他或许猜到我会来。”夜辰心中明了,自己之前的表现和迫切离开的需求,恐怕瞒不过这个精明的商人。
他没有急于上台,而是耐心等待着。他的目标是路引,而非扬名,必须选择最合适的时机,以最小的代价拿下胜利。
时间流逝,台上又进行了数场比斗,各有死伤。气氛被烘托得越发火爆。
终于,主持人再次上台,声音带着一丝高昂:“接下来,将是今日的压轴之战!由我们黑岩擂的常胜擂主——来自尊贵的玄器宗的,吴谦公子,接受挑战!”
话音落下,一道身影轻飘飘地落在擂台之上。来人约莫二十七八岁,面容带着几分倨傲,衣着光鲜,腰间悬挂着一枚刻有炉鼎与锤子图案的玉牌,显示着其玄器宗弟子的身份。他手中把玩着一柄流光溢彩的玉尺,那玉尺灵气逼人,显然不是凡品。
“是吴谦!他又来了!” “啧啧,玄器宗长老的爱子,身上宝贝无数,谁打得过?” “听说他已经守擂三场了,看来对那份路引是志在必得啊。” “谁敢挑战他?那不是找死吗?就算赢了擂台,得罪了玄器宗,以后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台下议论纷纷,大多带着忌惮。玄器宗以炼器闻名,弟子或许实战能力并非顶尖,但凭借强大的法宝,往往能碾压同阶。而这吴谦,修为已在轮海境大圆满,仗着身份和法宝,在黑岩镇这小地方,确实足以横行。
吴谦傲立台上,目光扫视下方,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还有哪个不怕死的,想来试试小爷新炼成的‘七宝流光尺’?若是没有,那路引,小爷可就笑纳了。”
台下一时寂静。许多人虽然眼热路引,但更惜命,也更忌惮玄器宗的势力。
主持人见状,正要宣布吴谦不战而胜。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冰冷的声音穿透嘈杂,清晰地响起:
“我来。”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身披黑色斗篷、遮掩面容的夜辰,一步步走向擂台。他的脚步沉稳,气息内敛,却自有一股无形的冰冷煞气弥漫开来,让周围之人下意识地退避。
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哦?还真有不怕死的?”吴谦挑眉,看着走上擂台的夜辰,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藏头露尾的,报上名来!”
夜辰抬头,兜帽下的阴影中,两点灰黑色的寒芒微微闪烁。
“辰夜。”
声音平淡,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高台上,黑岩老板脸上的笑容更深了,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对身旁那位阴冷老者低笑道:“看,好戏来了。”
那阴冷老者目光锐利如鹰,扫了夜辰一眼,微微颔首:“气息凝而不发,煞气内蕴,是个狠角色。不过,吴谦那小子身上的宝贝可不好对付。”
“那就看他有没有本事啃下这块硬骨头了。”黑岩笑眯眯地道。
擂台上,吴谦被夜辰那无视的态度激怒,冷哼一声:“装神弄鬼!既然你找死,小爷就成全你!记住了,杀你者,玄器宗吴谦!”
话音未落,他手中玉尺已然祭出!
“嗡!”
玉尺迎风便长,瞬间化为丈许长短,七彩流光闪耀,散发出凌厉无匹的气息,如同一条彩虹匹练,径直朝着夜辰当头砸落!威势惊人,远超之前所有擂台赛的水准!
这一击,已然堪比道宫境初期修士的全力一击!
台下响起一片惊呼,所有人都认为那黑袍人恐怕要在这第一击下就化为肉泥。
然而,面对这凌厉攻势,夜辰只是微微抬头。
兜帽阴影下,无人能看到,他眼中那灰黑色的光芒骤然流转。
他没有闪避,只是在那七彩流光尺即将临头的刹那,抬起了那只隐藏在袖中的、皮肤下隐有碑文刻痕的左手。
然后,五指微张,径直抓向了那威势骇人的法宝!
“找死!”吴谦见状,脸上狞笑更甚,疯狂催动玉尺,他要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连人带手臂一起砸成粉碎!
但下一刻,他脸上的狞笑凝固了。
嗤——!
预想中骨断筋折的画面并未出现。
夜辰的左手,精准无比地抓住了那散发着狂暴能量的尺身!那足以开碑裂石的七彩流光,撞击在他的手掌上,竟发出金铁交击般的刺耳声响,甚至溅起了一串火星!
而那足以轰平一座小山的恐怖力量,竟被他那只看似普通的手掌,硬生生地…捏住了!再也无法下落分毫!
“什么?!”吴谦瞳孔骤缩,失声惊呼。他感觉到自己与七宝流光尺之间的联系竟然变得滞涩起来,仿佛那尺子被一座无形的大山镇压住了!
台下更是哗然!所有人都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空手接法宝?!还是玄器宗出品的灵器?!这黑袍人的肉身是神铁铸就的吗?!
高台上,那阴冷老者猛地坐直了身体,眼中精光爆射:“好强的肉身!竟然单凭体魄就硬接了下品灵器的全力一击?!”
黑岩老板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但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
夜辰感受着左手传来的微微麻痹感和那玉尺中疯狂挣扎的灵性,兜帽下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玄器宗?法宝?
正好,拿来试一试…“噬兵”强化后的威力!
心念一动,识海中葬天碑虚影底部的吞噬漩涡悄然加速旋转。
顿时,夜辰的左掌心,一个微型的、更加深邃幽暗的灰黑色漩涡浮现!
“嗡…咔嚓…”
那被紧紧抓住的七宝流光尺,猛地发出一阵哀鸣!尺身上璀璨的七彩流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黯淡下去!仿佛其内蕴藏的灵性精华正在被某种可怕的力量强行抽取、吞噬!
尺身之上,甚至开始出现一道道细微的…裂痕!
“不!我的宝尺!”吴谦惊骇欲绝,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本命交修的法宝正在飞速变得虚弱,灵性在哀嚎、在消散!他拼命想要召回,却发现那尺子如同长在了对方手上,根本纹丝不动!
反而因为他的强行催动,更多的灵性精华如同决堤般涌入对方掌心!
“你…你这是什么邪功?!”吴谦脸色煞白,声音带着恐惧的颤抖。
夜辰根本不予回答。吞噬一件下品灵器带来的精华,虽然不足以修复碑体多少,却也让方才赶路消耗的些许真元得到了补充,左手手臂皮肤下那淡淡的碑文刻痕似乎都明亮了一丝。
这种感觉…不坏。
“混蛋!给我松开!”吴谦又惊又怒,眼看宝尺不保,他猛地一拍腰间另一个口袋。
“嗖嗖嗖!”
顿时,三道金光飞出,却是三枚龙眼大小、布满玄奥纹路的金属圆球——一次性攻击法宝“烈阳雷珠”!
雷珠一出,立刻散发出极度狂暴的能量波动,化作三道金色流光,成品字形射向夜辰!若是爆开,其威力足以重创甚至灭杀一般的道宫境初期修士!
这吴谦,果然家底丰厚!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杀招,夜辰终于动了。
他抓着那已经灵性大失、裂纹遍布的玉尺,猛地向前一抡,将其当做盾牌,砸向那三枚烈阳雷珠!同时,他的身体如同鬼影般向侧后方滑去!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瞬间响起!恐怖的能量冲击波狠狠撞在擂台四周的能量光罩上,激起剧烈的涟漪!
七彩流光尺首当其冲,在这狂暴的爆炸中再也支撑不住,“咔嚓”一声,彻底断为数截,灵性尽失,化为凡铁!
而夜辰虽然及时后退,依旧被部分冲击波扫中,斗篷被撕开数道口子,身形微微一晃,便稳住了。那点冲击力,对他经过葬天碑死寂之力多次淬炼的强横肉身而言,并无大碍。
烟尘缓缓散去。
擂台上一片狼藉。吴谦脸色惨白地看着地上那几截彻底报废的尺子碎片,心都在滴血!这可是他求了父亲好久才得来的下品灵器啊!竟然就这么毁了!
而那个黑袍人,却依旧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兜帽虽然破损,却依旧遮掩着面容,只有那双冰冷的眸子,透过尘埃,毫无感情地盯着他。
恐惧,瞬间攫住了吴谦的心脏。
“你…你毁我法宝!我爹是玄器宗长老!你…”他色厉内荏地尖叫着,下意识地后退。
但夜辰已经不想再浪费时间。
身影一晃,如同瞬移般出现在吴谦面前。
好快!吴谦根本来不及反应!
一只冰冷的手掌,如同铁钳般,扼住了他的咽喉,将他后面所有威胁的话语都堵了回去!
强大的力量让他瞬间窒息,脸色由白转紫,双腿徒劳地蹬踢着。
“路引。”夜辰冰冷地吐出两个字。
“给…我给…”吴谦眼中充满了恐惧,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颤抖着从怀中摸出一枚黑色的、刻有复杂纹路的令牌。
夜辰一把夺过令牌,神识一扫,确认无误,正是那份通往天风域黑曜城的传送路引。
目的达到。
他随手像扔垃圾一样,将快要窒息的吴谦扔在地上。
吴谦捂着喉咙剧烈咳嗽,看向夜辰的目光充满了怨毒和恐惧。
夜辰看都未再看他一眼,握着那枚还带着对方体温的路引令牌,转身走下擂台。
所过之处,人群寂静无声,纷纷敬畏地让开道路。空手接灵器,硬抗雷珠爆炸,瞬息制服玄器宗长老之子…这名为“辰夜”的黑袍人,其实力深不可测,手段更是狠辣诡异!
高台上,黑岩老板抚掌轻笑:“有趣,实在有趣。玄器宗这次,可是丢了大脸了。”
那阴冷老者目光闪烁:“此子手段诡异,竟能直接毁人法宝根基…吴长老那边,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那是他们的事了。”黑岩无所谓地笑了笑,目光追随着夜辰消失在街角的背影,低声自语,“辰夜…葬天…呵呵,天风域,恐怕要更热闹了。”
夜辰快步离开喧闹的广场,手中紧握着那枚来之不易的路引。
他知道,与玄器宗的梁子,算是结下了。那吴谦睚眦必报的性格,及其背后的长老父亲,绝不会轻易放过毁宝辱子之仇。
但这又如何?
前路艰险,仇敌遍地,多一个玄器宗,不多。
他抬起头,望向黑岩镇通往外部的那条古道。
下一个目标,天风域,黑曜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