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风,开始带着铁锈味了。”
万民宫内,赵政指尖划过舆图上那片广袤而苍凉的北方疆域,声音平静,却让侍立一旁的韩信与项羽同时挺直了脊背。殿内烛火摇曳,映着三人凝重的面容。
“铁锈味?”项羽浓眉一拧,声如洪钟,“大统君,是匈奴那边有动静了?”他久镇北疆,对草原上的风吹草动有着野兽般的直觉。
赵政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一份由钟离眜密报送来的、绘有简易图形的羊皮纸推到案几中央。上面用朱砂粗略勾勒出几个游移的箭头,指向南方,旁边标注着模糊的部落图腾和“大规模集结放牧”、“锻铁之声日夜不息”等小字。
“动静,一直都有。但这次,味道不一样。”赵政的目光落在韩信身上,“韩尚书,你的《新军三制》,草案朕看过了。理念甚好,标准化训练,兵种协同,军功普惠……但纸上谈兵,终觉浅。北境的风,不会等我们慢慢把兵练好。”
韩信肃然拱手,眼神锐利如鹰隼:“臣明白。大纲已备,只待落地实操。然,旧军积弊非一日之寒,欲改其筋骨,需雷霆手段,亦需时日磨合。”
“时间不等人,匈奴更不会等。”赵政站起身,走到殿中悬挂的巨幅北境地图前,手指重重点在几个关键隘口,“我们必须抢在胡尘彻底扬起之前,让新军的刀刃磨得更利,让指挥的臂膀衔接无隙。项都护,”他转向项羽,“北境三万驻军,是你一手带出来的狼崽子,勇悍有余。但往后打仗,光靠狼群的野性不够,得要头狼的脑子,和群狼的配合。韩尚书的章程,你要全力配合落地,哪怕一开始磕磕绊绊。”
项羽抱拳,声若金石:“末将领命!只要是为了打匈奴,怎么练都成!不过……”他瞥了韩信一眼,带着一丝沙场老将的傲气,“韩尚书那些弯弯绕绕的阵法,到了草原上,未必有末将直接冲锋来得痛快!”
韩信闻言,也不动怒,只是淡淡道:“痛快与否,要看战果。蛮冲猛打,或可一胜,但伤亡必重。北境儿郎的性命,不该浪费在无谓的‘痛快’上。”
眼见两人针锋相对,赵政抬手制止:“孰优孰劣,空口无凭。演武场上,自有分晓。即日起,新军改制,全面推行!韩尚书总揽训制,项都护负责北境落地,樊哙协助民兵整训。工部、户部,全力保障军资!”
数日后,兴洛城外的皇家演武场。
旌旗招展,甲胄鲜明。按照《华绥新军训练大纲》重新编组的兵士们,正在分兵种进行基础操练。步兵方阵喊着号子,练习突刺格挡,步伐力求统一;弩兵阵列则反复进行着装填、瞄准、击发的流程;骑兵们在远处奔驰,练习着基础的骑射与控马。
高台上,赵政带着韩信、项羽、樊哙等人观摩。一切看似井然有序,但赵政的目光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不和谐之处。
“停!”他忽然抬手,指向弩兵阵列。
演练戛然而止。所有目光都集中过来。
赵政步下高台,走到弩兵阵前,拿起一把刚刚交付的“改良型连发弩”,仔细看了看,又扫视着那些因为持续高强度装填而有些手臂发颤的弩兵。
“问题出在装箭上。”赵政声音清晰,传遍全场,“你们看,有人快,有人慢,导致齐射时箭幕出现断层,无法形成持续压制。这在战场上,是致命的空隙。”
项羽皱眉:“陛下,弩兵装填,本就靠个人熟练,快慢不一,难免……”
“难免?”赵政打断他,目光扫向韩信,“韩尚书,还记得朕与你提过的‘流水线’吗?为何不能将装填也分工?”
韩信眼中精光一闪,似有所悟。
赵政随手捡起一根树枝,在沙地上迅速画出一幅简单的“弩兵分工示意图”:“看,可将弩兵分为三排。第一排专司瞄准射击;第二排负责将箭矢递交给第一排,并接过空弩;第三排专司后方安全装填,然后将装好的弩递回第二排。如此循环,射击者心无旁骛,装填者专注高效,速度何止快上一倍?”
这幅跨越千年的简图,让韩信如醍醐灌顶,他猛地一拍手:“妙啊!如此一来,射击频率将大大提升,形成连绵不绝的箭雨!臣即刻调整训练方案!”
项羽看着那草图,又看看若有所思的韩信,虽然觉得这法子有些“取巧”,但也不得不承认其内在的合理性,闷声嘟囔了一句:“……花架子也不少。”
赵政听见了,却不点破,只是淡淡道:“是不是花架子,练过才知道。项都护,你与韩尚书,不妨就在这演武场上,用新法旧法,模拟对抗一番如何?你领‘匈奴骑兵’,用你擅长的冲锋;韩尚书领新编弩步协同阵列,用这新式战法。”
项羽闻言,斗志瞬间被点燃:“好!末将正想领教!”
一场别开生面的模拟对抗随即展开。项羽亲自带领一支精锐骑兵,扮演来去如风的匈奴骑手,试图凭借速度和悍勇冲垮阵型。而韩信则指挥着采用“分工装填法”的弩兵方阵和严阵以待的长枪步兵。
结果令人震惊。当项羽的骑兵如狂风般卷来时,弩兵方阵射出的箭矢几乎连绵不断,形成了有效的阻滞箭幕,大大迟滞了冲锋速度。等到骑兵好不容易冒着箭雨靠近,又面对的是如林的长枪和侧翼迂回包抄的步兵小队。一番“激战”下来,韩信方以极小的“伤亡”代价,“歼灭”了大部分项羽的骑兵,并成功“俘虏”了作为指挥的项羽本人。
项羽站在场中,看着周围那些按照新战术有效配合的兵士,又看看一脸平静的韩信,脸上阵红阵白。他猛地一抱拳,声音带着不甘,却更多是服气:“韩尚书……你这‘脑子比力气管用’的打法,对付匈奴……确实有用!末将……服了!”
韩信微微一笑,还礼道:“项都护勇武,天下无双。战术仅为辅佐,真正克敌制胜,还需倚仗将军之神勇与将士之用命。”
这场演练,如同一剂强效的催化药,极大地推动了新军制在北境的落地。
北境,边军大营。
寒风凛冽,呵气成霜。项羽彻底放下了架子,严格按照韩信制定的《训练大纲》操练部队。他将三万驻军重新编组,每日天不亮就带队进行“负重行军”,步兵背负二十斤的行囊,骑兵全副武装,在寒冷的原野上行进三十里。午后则是雷打不动的“兵种协同演练”,弩兵、步兵、骑兵反复磨合着掩护、推进、包抄的节奏。晚间,营火旁,则由经验丰富的老兵,向新兵们传授着辨识匈奴马蹄印、利用地形、应对草原恶劣天气的宝贵经验。
训练是艰苦的,军纪是严苛的。偷懒耍滑者,面临的惩罚是夜间站哨加上抄写十遍《新军纪律》。但与此同时,“军功普惠制”的消息也如同春风般吹遍了军营。每个兵士都知道,无论是将军还是小兵,斩敌、夺旗、护粮,功劳都会清清楚楚记在“兵士军功簿”上,斩首一级,赏粟两石,还有机会升任伍长、什长!这极大地激发了底层兵卒的斗志。
在一次骑兵训练中,一名年轻骑兵因马失前蹄摔了下来,灰头土脸,吓得脸色发白。周围的兵士都以为要迎来项羽的雷霆之怒。却见项羽大步走过去,没有斥责,反而伸手将他拉了起来,仔细检查了马匹,然后亲自示范如何检查马掌、调整马鞍的松紧,动作熟练无比。
“小子,”项羽拍了拍年轻骑兵的肩膀,语气竟带着一丝难得的调侃,“骑术还得练!再摔一次,我就罚你跟步兵一起负重跑三十里!”
那年轻骑兵又羞又愧,更是感动,从此训练格外拼命。
另一边,樊哙负责的民兵选拔和训练也开展得热火朝天。他在一个边郡选拔时,遇到了一个名叫“石敢当”的年轻猎户,箭术极准,百步穿杨,但性子桀骜,不服管教。
樊哙也不废话,直接提出:“小子,不服?比划比划?就比箭术,十箭定输赢。你赢了,我跟你客气说话;你输了,往后训练,给我老老实实的!”
石敢当年轻气盛,当即应战。结果樊哙这个看似粗豪的杀猪匠出身,竟展现出惊人的箭术,十箭射出,九箭命中红心,只有一箭略偏!
石敢当看得目瞪口呆,心服口服,扔下弓箭抱拳道:“侍郎大人,我服了!往后您说怎么练,就怎么练!”
樊哙哈哈大笑,揽住他的肩膀:“好小子!有本事!以后民兵队的箭术教习,就是你了!好好干,将来立了功,我请你吃烤全羊!”
两人竟因此成了忘年交,训练间隙,常常凑在一起切磋箭术,石敢当也成了民兵中的骨干。
工部交付的第一批标准化铠甲运抵北境时,还出了个小插曲。项羽试穿时,发现部分铠甲的领口做得过紧,穿脱十分不便,勒得他很不舒服。他当即提着那副铠甲找到负责此事的宋礼,瞪着眼睛道:“宋尚书!你们工部打造的这是铠甲还是枷锁?这领口,是想憋死我老项吗?”
宋礼看着人高马大、脖颈粗壮的项羽,哭笑不得,连忙解释:“项将军息怒!您这体格……异于常人,标准尺寸确实……我这就让工匠给您特制一批‘加大号’!保证合身!”
后来,工部果然为项羽量身打造了一批特制铠甲,还在铠甲内侧不起眼的地方,刻了一个小小的“项”字。项羽收到后,试穿之下,果然舒适合体,他满意地掂量着铠甲,咧嘴笑道:“嘿,这玩意儿,倒成了我老项的‘专属记号’了!挺好,让匈奴人见了,也知道是谁来了!”
就在新军操练如火如荼之际,来自北境深处的斥候,带回了更确切的消息。
钟离眜亲自向赵政汇报:“陛下,暗察司斥候确认,匈奴左贤王部麾下数个较大部落,已完成初步集结,控弦之士预计超过两万,正在漠南一带频繁游弋,劫掠零星商队。其意图……恐不在小打小闹。”
舆房内,灯火通明。赵政、韩信、项羽等人围图而立。
韩信指着地图上几个点:“根据情报,其可能南下路线有三。我军需提前布防,尤其是这几处水草丰美,易于大军通行的河谷。”
项羽摩挲着下巴上的胡茬,眼中战意燃烧:“来了也好!正好拿他们试试咱们新军的刀锋利不利!”
赵政凝视着地图上那片代表着未知与威胁的广袤区域,沉默片刻,缓缓开口:
“狼,终究是要来的。”
“我们的篱笆扎得够紧了吗?”
他的目光扫过韩信与项羽:
“韩尚书,你的‘流水线’和‘协同阵’,练得如何了?”
“项都护,你的狼崽子们,学会用脑子打架了吗?”
“答案……”
赵政的指尖重重敲在代表北境防线的那条粗线上,声音斩钉截铁:
“……很快,就要用血与火来验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