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到齐了?”
赵政立在兴洛城新落成的万民宫前,目光扫过广场上黑压压的人群。晨光洒在他玄色的衣袍上,那上面金线绣制的玄鸟纹样在朝阳下隐隐生辉。
侍立在侧的萧何躬身回应,手中捧着一卷厚重的名册:“回大统君,中枢臣属、三十郡议事会推举的万民代表,以及…归附的旧部将领,均已到齐,共计四百九十三人。”
这个数字让空气微微凝滞。四百九十三人,他们中有跟随赵政从沛县走出的核心班底,有关中巴蜀推选的乡贤耆老,有齐鲁之地的儒生代表,有荆楚之地的工匠能手,甚至还有穿着褪色战袍、神色复杂的项羽、龙且等昔日敌手。此刻,他们汇聚在这座象征着新朝气象的万民宫前,将要决定的,是一个亘古未有的国家的模样。
赵政微微颔首,率先步入大殿。殿内布局迥异于任何一代宫室,没有高高在上的龙椅,只有环形分布的坐席,中心是一座稍高的平台。他径直走向平台,并未落座,只是站在那里,如同定海神针。
“今日,不叙旧功,不论私谊。”赵政开口,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肃穆,“今日,只为一事——立华绥之基,定万民之法。”
他目光扫过全场,在项羽那张依旧带着些许桀骜、却已沉静许多的脸上略一停留,随即移开。“华绥立国,首重分权制衡,以破历代君主独裁之弊。中枢设三院,乃国之梁柱。”
负责主持议程的张苍起身,走到平台前,他手中没有权杖,只有一卷写满提名与核验结果的帛书。“依制,中枢三院院正,需由郡议事会推举,经议事院表决,监察院核验,方可任命。”他的声音带着算学先生特有的清晰与准确。
“行政院正,统揽政务,执行国策。”张苍念道,“关中、巴蜀等十二郡议事会,联合推举——萧何。”
萧何出列,对着环形坐席与平台上的赵政,深深一揖,神色凝重,并无喜色,唯有沉甸甸的责任。
“议事院表决。”张苍看向由各郡代表组成的议事院区域。没有喧嚣,只有一片肃穆的举手。手臂如林,全数通过。
“监察院核验。”张苍目光转向独立区域的监察院坐席。新任监察院正周亚夫,面容刚毅,起身沉声道:“经查,萧何于沛县、关中主政期间,无贪墨,无苛政,体恤民力,政绩卓着,核验无误。”
“准。”平台之上,赵政只吐出一个字。
萧何再次躬身,从赵政手中接过那方象征着行政最高权力的铜印,声音沉稳:“何,必竭尽心力,行政问民,不负所托。”
接着是议事院长提名,张苍本人被多郡推举。表决,核验,同样毫无悬念。张苍接过印信,肃然道:“苍,必使议事合众,通达民意。”
轮到监察院正周亚夫时,流程依旧严谨。当他接过印信,声音铿锵如铁:“亚夫在此立誓,监察必公,纠劾必严,直达民听,绝无偏私!”
三院既定,气氛愈发肃穆。接下来是六部尚书。
“吏部尚书,掌官员选任,推行科举。”张苍念道,“由多地推举,张良。”
张良翩然出列,气质超然。表决顺利通过。周亚夫核验:“张良,品行高洁,谋国以公,核验无误。”
“户部尚书,主理赋税,监管均田。”提名者是年轻的桑弘羊,他曾在东海展现出惊人的理财能力。表决通过,核验无误。
“兵部尚书,统筹军事。”张苍念出名字,“韩信。由燕、代等北疆边郡联合推举。”
韩信踏步出列,甲胄轻响,鹰视狼顾。表决通过。周亚夫核验:“韩信,治军严谨,战功赫赫,北境安民有功,核验无误。”
流程平稳推进,工部、刑部…直至…
“工部侍郎,”张苍念出一个来自某郡的推举名字,“核验阶段。”
周亚夫起身,手中拿着一份薄薄的卷宗,声音冷硬:“经暗察司核查,此人于旧汉时,曾借督造之便,强征民夫百人,为其私宅挖掘地基,致三民夫伤残,且未予抚恤。证据确凿。”
大殿内顿时响起一阵低低的哗然!那被提名者脸色瞬间惨白,瘫软在地。
张苍面无表情,看向议事院:“请表决。”
这一次,举起的手臂稀疏了许多,最终未能通过。
“否决。”张苍宣布,“责令该郡,三日之内,重新推举贤能。”
这个小插曲,如同一盆冷水,让所有人都清醒地认识到,这不是论功行赏的分赃大会,而是一场严格遵循新规、充满监督与制衡的权力构建。
随后,地方与军事职司的任命也依次进行。
“北境都护,统领北疆军事,执行屯田。”提名——项羽。
当这个名字被念出时,大殿内出现了片刻的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那个依旧雄壮的身影。项羽缓缓站起,他并未看任何人,只是目光平视前方,带着一种收敛了锋芒的沉稳。
表决通过。周亚夫核验:“项羽,归附以来,恪守军令,约束部众,北境暂无扰民之事,核验无误。”
韩信此时开口,声音带着军人的直接:“项都护,北境驻军布防图与新划屯田区舆图,会后需即刻对接。”
项羽看向韩信,目光相交,没有火花,只有公务化的确认:“可。”
龙且被任命为工部屯田司长,钟离眛为监察院暗察司副使,皆经过核验与确认。
当所有关键职位落定,赵政再次开口,声音如同洪钟,震彻大殿:“职位非赏赐,乃万民所托!所有任职者,十日之内,必须到岗!行政院即刻制定首月新政推进清单,律法落地、屯田推广为首要!兵部协调北境驻军与工部屯田司,即刻启动北疆军屯!”
“监察院,”他看向周亚夫,“三日内组建‘任职监督小组’,跟踪所有新官履职,若有怠政、贪腐、或行旧秦苛政者,无论何人,立劾不赦!”
“诺!”周亚夫肃然领命。
紧接着,大殿重心转移。十名壮硕的宫卫,抬着五面覆盖着红绸的巨物,沉重地步入殿中心广场。当红绸被齐齐掀开,露出的竟是五面打磨光滑、闪烁着青黑色幽光的青铜巨碑!碑上空无一字,却透着庄严肃穆。
赵政步下平台,走到碑前。刑部尚书包拯,手持一卷厚重的竹简,紧随其后。
“此乃《华绥万民律法》!”赵政的声音回荡在广场上空,“非为君王立威,乃为万民立命!今日,刻碑为证,传示天下!”
包拯上前,展开竹简,他的声音不如赵政洪亮,却带着律法的坚定与不容置疑:
“第一条,刑罚之革!废连坐,止肉刑!罪止其身,家人无涉!盗窃者,罚服徭役,修水利,筑官道,以劳代刑!诬告者,反坐其罪!”
他话音刚落,几名刑部官吏便押解着数十人从侧殿走出。“此乃关中因连坐入狱者,共二百一十七人,依新律,即刻释放!”人群中爆发出惊呼,那些被释放者茫然四顾,随即有人跪地痛哭。
“第二条,民可告官!”包拯继续宣读,“凡官吏欺压百姓,民可持凭,直诉监察院!监察院需十五日内立案,逾期不立,严惩监察官!”
仿佛为了印证,暗察司副使钟离眛带着两名属下,押着一名面如死灰的官员来到碑前。“此人,栎阳县尉,三日前强征民夫修其私园!依新律,查实!现罢官去职,罚没家产,补偿民夫损失!”广场上顿时响起一片叫好声,尤其是那些来自关中的代表,激动不已。
“第三条,民生保障!设常平仓!丰年平价购储,灾年平价放粮,遏豪强,稳民心!”
户部尚书桑弘羊立刻出列,朗声道:“山东大旱,饥民待哺!臣已调关中、巴蜀常平仓粮五十万石,十日内必达灾区!户部官吏随行监督,敢有截留克扣者,以贪腐重罪论处!”来自山东的代表们热泪盈眶,纷纷向着青铜碑和赵政的方向叩拜。
“第四条,教化万民!县设蒙学馆,六岁孩童皆可免费入学,识字、算术、知华夏史!州设太学,寒门优先,学费由官府承担!”
吏部尚书张良接口道:“一月之内,全国二百县蒙学馆址选定!三月之内,招收寒门子弟两万人入学!吏部将派学官,严考教学!”
一条条律法被宣读,一件件配套行动即刻部署。这不再是空泛的条文,而是伴随着雷霆行动的实实在在的变革。青铜碑前,工匠们已经开始用凿子,将律法条文一字字镌刻上去,叮当作响,如同敲击在旧时代棺椁上的钉钉。
赵政看着那逐渐被文字填满的青铜碑,看着下方神色激动、眼神中燃起前所未有光芒的万民代表,看着那些即使归顺、此刻也不禁动容的旧部将领。
他缓缓抬起手,止住了现场的喧腾,声音传遍四方:
“此碑,非颂一人之功,乃载万民之法。”
“此法,非为束缚尔等,乃为保障尔等生而为人之权利!”
“华绥之天下,非一家一姓之私产…”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项羽那张复杂的脸上,也扫过萧何、韩信、张良等所有人,语气深沉如海:
“而是法治之下,万民共有之江山。”
“望诸位,谨记今日,共守此律,共辟…万世之新天!”
风过广场,吹动衣袂,也吹动了那青铜碑上未干的刻痕,仿佛要将这“万民立宪”的宣言,传遍天下的每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