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浩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每一次搏动都沉重地撞击着胸腔,不是因为面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因为一种攫住他全身心的、近乎病态的兴奋。
他的手因为极度激动而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几乎要握不稳那台记录着一切的价值不菲的摄像机。
“妈耶!这么多秘密!”
“这么大的瓜!”
罗浩感觉自己仿佛无意间闯入了一个隐藏着这个社会顶尖阶层无数肮脏丑闻的宝库,而且这个宝库正在被人用最暴力、最直接的方式强行打开。
王氏集团继承人的扭曲心理、科技巨头林肃的冷血与算计、军方高层龙老看似公正实则徇私的任人唯亲……
这些任何一个都足以引爆舆论的内幕,此刻正像烟花一样在他眼前接连炸开!
刹那间,这个叫老猫的恐怖分子,在他眼中瞬间变得异样“可爱”起来,简直是他记者职业生涯梦寐以求的“贵人”!
就是这个“贵人”让他获知这么大的新闻,要是这些新闻给放出去……
巨大的名声、空前的关注度、职业的巅峰……这一切都变得触手可及。
罗浩几乎要压抑不住从心底涌上的、想要狂笑的冲动。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那个一直沉默地站在风暴中心的新娘子。
她穿着象征纯洁与幸福的昂贵婚纱,身段窈窕,面容即使在极致的惊恐与苍白中,也依旧保持着一种惊心动魄的高贵与美丽,像一朵被狂风暴雨蹂躏的百合。
可就是这样一位看似拥有一切的女性,背后却隐藏着如此令人心碎的遭遇。
凭借资深媒体工作者敏锐的嗅觉和之前听到的零散信息,罗浩迅速在脑中拼凑出了大致的故事轮廓。
这位出身显赫的千金小姐,并不爱身边那个门当户对且表面光鲜的“王子”,反而在命运的安排下于民间遇到了真心相爱的良人,甚至还有了爱情的结晶。
而那位心理扭曲的“王子”因爱生恨,竟策划了一场盛大的婚礼作为最恶毒的报复舞台。
更可悲的是,新娘的亲生父亲,为了所谓的家族利益和商业承诺,明知前方是火坑,还是亲手将自己的女儿推了进去。
“嘿,要不是这个‘多管闲事’的恐怖分子今天用这种极端方式揭穿这一切,这位大小姐未来的下场可想而知,将在无爱的婚姻和痛苦的折磨中度过余生,成为最悲惨的牺牲品。”
一股混杂着职业性的巨大兴奋和一丝尚未完全泯灭的人性怜悯在罗浩心中剧烈翻腾,但突然也有点可怜这位新娘了。
“嗯,还有,那个被多次提到的、神秘的孩子……”
“八岁?一个八岁的孩子能干什么?”
“他竟然被老猫这样的国际雇佣兵头目形容成‘高手’?还立下了足以让军方高层侧目的功劳?而这功劳,竟然被那位德高望重的龙老轻而易举地抹去,安在了自己亲孙女头上?”
“妈耶……这信息量太大了!每一个点都足以深挖出一篇惊世骇俗的报道!”
罗浩感觉自己的大脑皮质都在过度兴奋地闪烁。
新郎官心理变态,父亲冷酷自私,军方大佬以权谋私……
这三个人,表面上都是站在社会顶层的成功人士,背地里却都为了自己的私心和欲望,算计着身边的人,没一个好东西!
相比之下,那位一直沉默承受、此刻面临生死抉择的母亲,和那个自强不息却遭遇如此不公的孩子,显得多么无辜和值得同情!
一个个足够引爆全网的耸人听闻的标题又开始在他脑海里疯狂翻涌。
【惊天骗婚!豪门婚礼竟是复仇陷阱!】
【冷血父亲!为利益亲手断送女儿幸福!】
【军方丑闻!八岁功臣遭打压,功劳被冒名顶替!】……
必须保住这些珍贵无比的影像资料!
这些关乎“真相”!
几乎是一种超越恐惧的本能,罗浩趁着老猫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林欣身上,与其所有人也都处于惊恐或自身难保的混乱中时。
他动作极其隐蔽、迅捷地将摄像机里那枚小小的、却承载着千斤重量的存储芯片取了出来。
先是下意识地想塞进自己的皮鞋夹层里,但马上意识到这不安全,搜查时很容易被发现。
他眼神飞快地、不动声色地扫过周围,最后,借着调整身体的姿势、看似因为害怕而后退的机会,悄无声息地退到一张被之前流弹或混乱弄翻的欧式雕花木桌旁。
利用垂落下来的、沾染了酒渍和污迹的厚重桌布作为掩护,罗浩蹲下身,快速用随身携带的一点强力胶水,将那张芯片,牢牢地粘在了桌子底部一个带有复杂花纹的、极其隐蔽的凹陷角落里……
就在这时,“滴滴滴——滴滴滴——”一阵清脆、规律而冰冷的电子提示音突兀地响起,像一把冰锥刺破了大厅里压抑得令人窒息的寂静。
老猫按下定时炸弹倒计时了!
那亮起的红色数字,像恶魔眨动的眼睛,瞬间攫住了在场每一个人的目光和呼吸,死亡的阴影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持续不断的“滴滴”声,如同敲响在每个人心脏上的丧钟,精准地计算着生命可能剩余的时间。
只有五分钟了!
要是那个小孩不出来……
整个大厅里,那些原本是衣冠楚楚、前来道贺分享喜悦的宾客,此刻却沦为命运未卜的人质。
人人的目光,复杂地、不由自主地聚焦在林欣身上。
目光中有同情,有怜悯,有对自身处境的恐惧。
这位不久前还沐浴在羡慕目光中的美丽新娘,在短短时间内,身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变,从令人艳羡的豪门准媳妇,变成了被未婚夫残忍报复、被亲生父亲冷酷利用、自己唯一的孩子此刻正被死亡威胁的“最可怜的母亲”。
炸弹一响,这位伟大的母亲将第一个粉身碎骨。
她会如何选择?牺牲自己小孩,还是自愿牺牲……
这戏剧性的一幕,比任何电影都更具冲击力,在场受到威胁的人都惊呆了。
老猫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他按下定时炸弹后甚至还颇有仪式感地整理了一下自己作战服的衣领,然后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对着身体微微颤抖的林欣,幅度不大却清晰地鞠了一躬。
这个与他之前残忍开枪、冷血无情的形象形成巨大反差的动作,让所有人都感到一阵错愕和诡异。
“女士。”
他的声音似乎比之前少了几分凛冽的杀气,多了一丝难以捉摸的、仿佛源自遥远记忆的复杂情绪。
“你与我的母亲一样,在某些方面,愚蠢得可怜,也……伟大得可悲。”
老猫的话语依旧带着刻薄,但那双看惯生死、冷酷如冰的眼眸里,却似乎闪过一丝极快消逝的波动,像是触及了某个不愿回忆的角落。
他话锋一转,语气瞬间重新变得冰冷、坚硬,如同西伯利亚的冻土,不容任何置疑。
“但是,我这个人,讲究原则,信奉最古老的法则。”
“血债,必须血偿。我带来炎国的所有手下,一个不剩,全都死在你儿子的手里。”
“这笔账,我必须算清楚。”
老猫抬腕,看了一眼戴在作战服袖子外面的军用腕表,声音清晰地在死寂的大厅里回荡。
“还有最后5分钟,5分钟内,你的孩子,必须自己走到我面前来。否则……”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那个绑在林欣身上不断发出“滴滴”声响、数字不断跳动的定时炸弹。
那未尽的威胁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压迫感。
老猫拿起那个原本应该用于宣告神圣婚姻结合、此刻却充满讽刺意味的婚礼主持话筒,递向林欣,声音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命令口吻。
“怎么,需要你来喊话吗?让他出来。”
“用你母亲的身份,叫他出来。”
林欣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
她看着那个递到面前的话筒,黑色的网状收音头仿佛是一个能吞噬她孩子生命的黑洞。
她的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神里充满了无尽的恐惧、撕心裂肺的挣扎和深不见底的绝望。
一边是迫在眉睫、即将摧毁一切的生命威胁,一边是自己亲生骨肉的安危……
这个选择,对她而言,残酷得如同最缓慢的凌迟,每一秒都是煎熬。
最终,母性保护后代最原始、最强大的本能压倒了一切理智的权衡和对死亡的恐惧。
林欣猛地伸出手,几乎是抢过了那个沉重的话筒,冰凉的触感让她又是一颤。她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将话筒凑到嘴边,对着空荡荡的、仿佛隐藏着无尽危险的走廊方向,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字字泣血的呐喊:
“小萝卜头——快走!”
“快走啊——不过来!”
声音带着极致的恐惧、悲痛和用力而彻底扭曲、变调,充满了令人心碎的绝望。
“妈妈爱你!”
“你一定要活下去!千万不要过来——!!”
呼喊声带着哭腔,在大厅华丽的水晶吊灯下和血腥的空气里无助地回荡。
每一个字都像是用生命在嘶吼,那浓烈而绝望的母爱,让一些旁观的女性宾客都忍不住别过头去,偷偷抹泪。
老猫就那样面无表情地、静静地看着她呐喊,脸上没有任何动容,仿佛在冷静地观察一场实验,或者欣赏一出早已知道结局的戏剧。
直到林欣的声音因为力竭和情绪崩溃而变得嘶哑、微弱,再也喊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只剩下压抑的、断断续续地呜咽时。
他才不紧不慢地伸出手,近乎优雅地从她剧烈颤抖、几乎无法握住的手中,拿回了那个话筒。
他刚把冰冷的话筒举到嘴边,刚想开口下达最后的通牒。
就在这时——
“哒、哒、哒……”
一阵极其轻微,却带着某种独特、稳定得令人心悸的节奏感的脚步声,从通往大厅的昏暗走廊那边,由远及近,清晰地传了过来。
那声音不疾不徐,每一步的间隔都均匀得像是用尺子量过,稳定得让人心慌,仿佛踩在每个人的心跳间隙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