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露水顺着遮阳棚滴下来,在林默后颈滚成冰珠子。
他蜷缩在沈清棠花店后巷的旧沙发上,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得眼尾发青——照片里那瓶泛着幽蓝的结晶,与U盘里碎片化的实验数据正重叠成一张网,将他的呼吸都勒得发紧。
“周医生的猝死报告里写着‘心源性休克’,可代谢物图谱上的峰值……”他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划出残影,突然顿住。
患者名单最后一行,“林秀兰”三个字像根细针扎进视网膜。
那是他母亲的名字,死亡时间:三年前四月十七日,死因栏赫然写着“急性肺炎并发症”。
风卷着花泥的潮湿气息扑过来,林默喉结动了动。
母亲临终前攥着他手腕的触感突然清晰起来——当时他守在IcU外,护士说老人最后挣扎着要拔输液管,说“这药烧得慌”。
可医院出具的死亡证明上,所有指标都标着正常。
“原来不是误诊。”他低声说,指节捏得发白。
手机在掌心震动,签到提示跳出时,他盯着“痕迹追踪升级”的字样,突然站起。
旧沙发弹簧发出吱呀一声,惊得墙角的流浪猫窜进纸箱。他没注意到,猫窜走的瞬间,沙发底下露出半截褪色的工作证,照片上的年轻女人眉眼与他有七分像,姓名栏印着“林秀兰”,部门那一栏被猫爪划得模糊,只剩“药……研”两个字。
医院地下层的通风口飘着消毒水味,林默换上保洁服时,后颈还沾着花店后巷的草屑。
更衣室的荧光灯忽明忽暗,老吴的身影突然从门后闪出来,工装裤的膝盖处沾着没擦净的消毒水渍。
“小默。”老吴压低声音,布满老茧的手搭在他肩膀上,指腹蹭过他工牌上“清洁部”的烫金字,“五楼药库昨夜报警,说是老鼠咬断线路。李主任黑着脸下了死令,非值班人员不得靠近。”
林默的呼吸顿了顿。
老吴的拇指在他肩骨处轻轻按了两下——这是他们之间的暗号,上回他偷翻医疗垃圾时,老吴也是这样按了三下,暗示监控死角的位置。但这次,老吴的指尖带着极淡的杏仁味,像某种化学试剂挥发后的残留。
“知道了吴叔。”他垂眼应着,余光瞥见老吴工装口袋里露出半截烟盒——平时最恨人在医院抽烟的老吴,此刻烟盒皱巴巴的,边角还沾着点青灰色粉末,与通风口找到的毒瓶残渣一个颜色。
老吴转身时,后颈的白发在灯光下泛着银。林默盯着他的背影,突然发现老吴的走路姿势有些眼熟——像极了母亲生前录像里,那个总在实验室门口等她的戴眼镜男人。
林默等他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才弯腰拉开工具车夹层。
微型手电的金属外壳贴着掌心发烫,橡胶手套的指尖处沾着他前夜在天台蹭的水泥灰——这是最后一次安全进入的机会,他比谁都清楚。
病理科停尸间的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林默缩着身子挤进去时,后背上的冷汗已经浸透了工服。
消毒水味里混着若有若无的腐腥,他按下微型手电的开关,蓝光扫过地面——“痕迹追踪”启动的瞬间,视野里浮起淡蓝色的残影,像被拉长的幽灵。
那是昨夜搬运尸体的路径。但奇怪的是,轨迹在解剖台左侧突然分岔,一道通向停尸柜,另一道却钻进了墙角的通风口,边缘还沾着点玫瑰花瓣碎屑。
他顺着残影走到解剖台前,指尖轻轻抚过台沿。
金属台面冰凉刺骨,直到触到一道半厘米长的刮痕——皮肤下传来细微的麻痒,他屏住呼吸,从工具包里摸出紫外线灯。
幽紫的光线下,刮痕处突然泛起淡绿色荧光,像撒了把碾碎的萤火虫。更诡异的是,荧光组成的图案并非杂乱无章,而是个极小的“九”字。
“t-7改。”他低声念出这个代号,喉间泛起铁锈味。
周医生电脑里被删除的实验记录突然在脑海里翻涌:“代谢物需特定波长激发,荧光反应持续72小时……”后面还有半句话被刻意抹掉,只剩“九……剂……”两个残缺的字。
走廊传来脚步声,林默迅速关掉灯。
阴影里,他看着自己发颤的手背——母亲临终前,输液管里的药水也是这种幽绿。而他腕间的银镯,在黑暗中竟泛起微弱的光,与荧光同频闪烁。
药库外的电子屏显示着“23:57”,林默贴着墙根蹲下时,膝盖磕在消防栓上,疼得他倒抽冷气。
门禁的红灯在眼前晃,他盯着门缝里漏出的光,听见里面传来纸张摩擦的声响。
“簌簌——”
是文件被塞进内袋的声音。
林默屏住呼吸,眯眼凑近门缝——穿白大褂的女孩背对着他,发梢沾着碎纸片,正手忙脚乱地把一叠资料往实验服里塞。
她腕间的工牌晃了晃,“药剂科 柳知夏”几个字被灯光镀上金边。但林默的目光落在她后腰的工牌别针上,那枚蝴蝶形状的别针,与母亲遗物盒里的那枚一模一样。
“叮——”
对讲机的刺啦声突然炸响,“b区药库巡查,重复,b区药库巡查。”
柳知夏的肩膀猛地一缩,资料“哗啦”掉了一地。
林默看着她蹲下去捡,发顶翘起的呆毛跟着晃动,像只受了惊的兔子。但她捡起最上面那张纸时,指尖无意识地在右下角按了按——那里有个不起眼的三角烙印,与毒瓶底的印记完全吻合。
巡查药师的脚步声在走廊里越来越清晰,他心下急转,念头刚触到“念力操控”的边缘,门锁的弹簧突然在意识里变得清晰——
“咔。”
极轻的一声,电子锁的绿灯闪烁两下,“滴”地一声转为红灯。
柳知夏猛地回头,只看见门缝外一双沾着泥点的保洁鞋,正迅速消失在拐角。她盯着门缝,突然从实验服口袋里摸出个小瓶,对着空气轻晃——瓶里的青色结晶,在月光下泛着与林默找到的毒瓶同款的光。
通风管道里的灰尘钻进鼻腔,林默蜷着身子,听着药库里传来柳知夏的辩解声:“可能是线路问题……我这就联系维修部……”他摸出手机,偷拍的试剂瓶照片还热乎着——棕色瓶身上的标签被放大,“神经靶向递送系统”几个字像把刀,扎得他眼眶发酸。但标签边缘有行手写小字,被指甲划得很深:“母本:兰-07”。
兰,是母亲的名字。
手机震动起来,匿名消息跳出来时,他差点把手机摔进管道缝里。
【t-7?军用抑制剂,七年前禁用。——阿九】
“阿九?”他呢喃着这个名字,突然听见头顶传来金属摩擦声。
抬头的瞬间,对面楼顶“夜渊之匣”的监控探头正缓缓转向他,镜头的反光像只独眼。但更让他心惊的是,监控线连接的方向,不是楚怀瑾的公司,而是医院行政楼的顶层——李主任的办公室。
红裙的影子在窗边一闪而过。
林默的后颈泛起凉意。
他想起上周在剧本杀店遇见的苏晚,她涂着酒红色甲油的手指敲着桌面说“林先生的故事,比我写的本还精彩”时,眼尾的泪痣跟着弯起来——当时他以为是玩笑,此刻却想起苏晚剧本里的某个情节:“代号九的研究员,为保护实验体,假死遁入保洁部”。
通风管道外传来巡查结束的脚步声,林默摸着腕间的银镯,触感从冰凉渐渐变得温热。镯身内侧刻着的小字在指尖下清晰起来,不是他以为的“平安”,而是“九,护”。
母亲临终前塞给他时说“留个念想”,此刻倒像团烧红的炭,烫得他心口发疼。
“原来我以为在暗处。”他对着管道里的黑暗轻声说,声音被金属壁放大,“可有人,早就在更暗的地方看着了。”
凌晨五点的医院开始有了动静,清洁工的推车声从走廊传来。
林默从管道里爬出来时,工服后背沾着大块灰印,却浑不在意。他路过老吴的休息室,门没关严,里面传来打火机的轻响。他透过门缝看去,老吴正对着张泛黄的照片抽烟,照片上母亲站在实验室门口,身边的年轻男人戴着眼镜,眉眼与老吴重合——男人胸前的工牌写着“研究员 吴九”。
烟盒里掉出张折叠的纸,林默用“痕迹追踪”扫过,淡金色的轨迹显示那是张t-7早期实验报告,签名处是母亲和老吴的名字,日期:七年前三月。
他蹲在药库外的消防栓旁,假装擦拭地面,余光瞥见柳知夏从药库出来——她白大褂的内袋鼓鼓囊囊,眼神飘得像片被风吹散的云。但她经过消防栓时,故意把脚边的纸团踢到林默扫帚旁,纸团滚开,露出里面的照片:柳知夏和一个戴眼镜的男人合影,男人胸前的工牌写着“质检部 柳诚”——三年前跳楼的怀瑾制药质检部主任。
“小林,发什么呆呢?”路过的护士拍了拍他肩膀,“药库外围该清扫了,别偷懒。”
林默应了声,抄起扫帚时,眼角的余光又扫过柳知夏。
她正站在楼梯间门口,手指绞着实验服袖口,指甲盖泛着青白——像极了昨夜他在照片里看见的,母亲临终前攥着被单的手。但她突然抬手,对着行政楼的方向比了个手势:食指和中指并拢,轻轻敲了敲太阳穴——那是老吴刚才按他肩膀的暗号。
他握紧扫帚,竹枝刺得掌心生疼。这时手机再次震动,还是“阿九”的消息:【柳知夏的父亲,死于t-7改第一阶段实验。她手里有楚怀瑾的签名授权书,藏在……】消息突然中断,后面只剩乱码。
次日白天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时,林默正蹲在药库外擦地。
扫帚划过地面的沙沙声里,他听见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早。”
他抬头,正撞上柳知夏泛红的眼尾。
她手里攥着个皱巴巴的纸团,指节发白,看见他时猛地松开,碎纸片簌簌落在地上——最上面那张,印着“t-7改临床试验知情同意书”。但林默的目光落在签名处,除了“柳知夏”三个字,还有个被划掉又描回来的名字:“吴九”。
而纸团最底下,露出半截老吴的烟盒,侧面用铅笔写着:“小默,你母亲不是研究员,是实验体7号。我欠她的,该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