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希望
苏凝眉那跨越九世、声声泣血的梦中呼唤,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深深扎进了云孤鸿的神魂最深处,带来的不仅仅是撕心裂肺的痛楚,更是一种几乎要将他灵魂都点燃的焦灼与愧疚。那一声声“洛生”、“了尘”、“萧煜”……不仅仅是一个个名字,而是一段段血淋淋的过往,是她为他一次次剜鳞挡劫、魂飞魄散的证明!
他不能再等了!一刻也不能!
尽管玄玦和杜康都明确表示需要从长计议,尽管他自身的伤势远未痊愈,体内那由《烛龙逆命经》上卷强行糅合、并封印着归墟乱流的能量依旧如同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极不稳定。但每当感受到怀中养魂玉镯内那微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熄灭的生机,听到她那无意识间痛苦的呢喃,所有的理智、所有的权衡,都被一种近乎本能的、不顾一切的守护欲望所淹没。
他必须做点什么!必须竭尽所能,为她争取更多的时间,哪怕只是延缓那最终时刻一分一秒!
从那一夜之后,云孤鸿的修炼与调息方式,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他不再将大部分心神用于镇压体内狂暴的能量或是修复肉身伤势,而是将至少七成以上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对苏凝眉龙魂的温养之上。
这个过程,远比单纯的疗伤或修炼,要更加艰难、更加凶险,也更加……摧残身心。
每日,无论是在灼热的沙海中跋涉,还是在寒冷的夜幕下宿营,云孤鸿的大部分时间,都保持着一种半入定的状态。他的右手,总是下意识地虚按在胸前的养魂玉镯之上,指尖萦绕着一缕极其微弱、却凝练无比的灰金色魂力。
这缕魂力,并非他体内能量的随意输出。它是云孤鸿以自身意志为熔炉,以《烛龙逆命经》上卷那玄奥晦涩的温养法门为引导,从他自身那混乱而危险的能量漩涡中,如同沙里淘金般,一点点艰难剥离、淬炼出来的精华。
他首先需要强行稳定住丹田内那枚布满裂痕、躁动不安的逆命魂丹雏形,压制住其中冲突不休的死气与龙元,以及那些被封印的、充满负面意志的归墟乱流。这本身就需要消耗他大量的心神和力量,如同在刀尖上维持平衡,稍有不慎,便是能量反噬、魂丹崩毁的下场。
然后,他需要从那相对稳定的核心中,引动一丝最为精纯、不带有任何暴戾属性的本源魂力。这丝魂力必须同时蕴含《烛龙逆命经》那“向死而生”的奇特生机,以及逆鳞血契中那与她同源的龙皇本源气息,唯有如此,才能被她那濒临枯竭、极度脆弱的龙魂所接受,并起到真正的滋养效果,而非排斥或伤害。
这个过程,精细得如同在发丝上凋刻,痛苦得如同剜心剔骨。每一次魂力的剥离与淬炼,都牵扯着他受损的经脉和魂丹,带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他的额头时常布满冷汗,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因为紧咬而渗出血迹,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痉挛。
但他从未停下。那双布满了血丝、却燃烧着坚定火焰的眸子,始终死死地盯着胸前的玉镯,仿佛那里是他全部的世界。
那缕淬炼好的灰金色魂力,如同一条温暖而坚韧的丝线,缓缓地、绵绵不绝地渡入养魂玉镯之中。玉镯表面那玄奥的符文会随之亮起微光,引导着这缕魂力,如同最温柔的春雨,渗透进苏凝眉那虚幻得几乎要透明的龙魂体内。
魂力所过之处,她那如同干涸河床般布满裂痕的魂源,似乎得到了一丝微不足道的滋润,那即将彻底暗澹熄灭的生命之火,仿佛被注入了一缕清风,顽强地维系着那最后一点星火。
然而,这仅仅是延缓,而非治愈。云孤鸿能清晰地“看”到,她龙魂本源的溃散,依旧在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速度进行着。他渡入的魂力,如同杯水车薪,只能暂时湿润那龟裂的土地,却无法让其重新焕发生机。那种无力感,时常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内心,让他几欲疯狂。
但他不能放弃!哪怕只能延缓一刻,他也必须坚持下去!
“坚持下去,凝眉……”他时常对着玉镯低声呢喃,声音沙哑而疲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与坚定,“感受我的魂力,吸收它……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
“再等等我,很快,我们就能到梵音寺,就能找到救你的办法……”
“别怕那些噩梦,都过去了……这一世,有我护着你,绝不会再让你独自承受……”
他的话语,时而如同立誓般斩钉截铁,时而又如同情人间的低语般温柔抚慰。他不仅仅是在输送魂力,更是在以自身的神魂意志,不断地呼唤着她,安抚着她那沉沦在九世痛苦梦境中的意识。
这种不计代价、不顾自身的守护,所带来的后果是极其严重的。
他自身的伤势恢复几乎陷入了停滞,甚至因为魂力的持续大量消耗和心神的高度透支,而有了恶化的趋势。体内那被强行压制的混乱能量,失去了足够的压制力,开始变得更加躁动,不时冲击着封印,让他内息紊乱,气血翻腾,嘴角溢出的鲜血几乎从未干涸过。
他的气息变得极其不稳定,时而微弱如萤火,时而又会因为能量失控而勐地爆发出一阵令人心季的死寂与龙威,引得玄玦频频侧目,不得不分出一部分佛光帮他稳定气息。
“云施主,你此举无异于饮鸩止渴!”玄玦曾数次面色凝重地劝戒,“你自身已是泥菩萨过江,如此透支魂力本源,恐未到梵音寺,你先已油尽灯枯!届时,苏姑娘又当如何?”
云孤鸿只是抬起那双布满血丝却异常平静的眼睛,看着玄玦,缓缓道:“若她不在,我独活何益?”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玄玦所有劝慰的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最终只能化为一声无奈的叹息,更加卖力地诵经,以佛法助他稳定心神。
就连杜康,看着云孤鸿那日益憔悴、却眼神执拗如疯魔的样子,也收起了平日的戏谑,偶尔会在他状态特别糟糕时,弹出一缕更加精纯、蕴含着奇异生机的酒气,助他暂时平复体内躁动的能量,让他得以喘息片刻。
“小子,你这哪是救命,分明是换命。”杜康灌着酒,都囔道,“用你的魂,你的命,去吊着她的魂……值得吗?”
云孤鸿没有回答,只是用手紧紧按着胸前的玉镯,仿佛那就是他的答案。
值得吗?
在他心中,从未有过这个问题。
漫漫西行路,黄沙无尽,烈日风刀。云孤鸿的身影,在无垠的沙海中显得如此孤独而渺小,却又如此挺拔而坚定。他每一步踏出,都承载着两个人的重量,一个人的希望。
他的身体日渐消瘦,伤痕累累,气息紊乱不堪,但他渡入玉镯的那缕魂力,却始终未曾断绝,如同沙漠中最顽强的棘草,死死抓住那最后一寸赖以生存的土壤。
而在他这不顾一切的温养下,苏凝眉那原本持续恶化的状态,竟真的被强行遏制住了!她那微弱的生机,如同风中之烛,虽摇曳不定,却顽强地未曾熄灭。偶尔,在云孤鸿魂力渡入的瞬间,玉镯甚至会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回应般的暖意。
这一点点微小的回应,对于云孤鸿而言,却如同在无尽黑暗中看到的最璀璨的星光,给予了他无穷的力量,支撑着他在这条布满荆棘的绝路上,继续走下去。
两人的命运,在这无尽的磨难与这单方面不惜一切的守护中,早已超越了寻常的情爱,捆绑得愈发紧密,如同共生之藤,一损俱损,一亡俱亡。
他用自己的痛苦和生命,为她争抢着时间,也为自己争抢着那渺茫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