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秦安从明理宗那充满了书卷气息、典籍浩如烟海的藏书阁中缓步走出。他揉了揉眉心,眼中却闪烁着思索与了然的光芒。
这几日,他几乎翻阅了明理宗所有关于万法荒原的记载与前辈手札,对那片禁忌之地的了解已然深入了许多。
各种光怪陆离的现象,潜在的风险,以及那虚无缥缈却又真实存在的道蚀之力,都在他心中勾勒出了一幅清晰的图景。
“是时候进去亲身体验一番了。”秦安心中暗道,准备回去与秦汐商议具体的探索计划。
他信步走在宗门内清幽的石板小径上,两旁古木参天,灵植吐翠,环境确实令人心旷神怡。
正当他路过一座名为“论道亭”的八角凉亭时,一阵略显激动、却又努力保持着斯文的讨论声传入了他的耳中。
亭内坐着四五名年轻弟子,看服饰是真传弟子的级别,修为在四阶洞府境中期到后期不等。他们正围坐在石桌旁,桌上放着清茶与几碟灵果,显然是在休憩闲聊。
“诸位师弟,近日可有听闻心州传来的惊天消息?”
一位面容较为老成的弟子抿了口茶,率先开口,语气带着感慨。
“张师兄说的可是秦国一统心州之事?”旁边一个圆脸弟子立刻接话,脸上带着后怕与庆幸。
“此事早已传遍东苍域了!谁能想到,那秦国兵锋如此之盛,短短时日,竟真将这纷乱万载的心州彻底纳入了版图!”
另一个高个子弟子连连点头,压低了些声音道:“最令人心惊的还是那玄煞宗!传承万载的古老宗门,更有至圣老祖坐镇,竟在一夜之间……唉,满门诛绝,鸡犬不留!想想都令人胆寒!”
那圆脸弟子拍了拍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可不是嘛!还好我明理宗向来与世无争,秉持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之古训,更兼宗主与长老们高瞻远瞩,审时度势,在秦国兵锋未至之前,便已遣使递交盟书,表明友善中立之立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那张师兄捋了捋并不存在的长须,故作深沉地分析道:“此正合顺势者昌,逆势者亡之理。秦国一统,乃大势所趋,民心所向。我明理宗能在这滚滚洪流中独善其身,保全道统,实乃宗门之幸,亦是我等弟子之福。”
“师兄高见!”几人纷纷附和。
“不过……”
那高个子弟子又有些好奇地问道:“你们说,那秦国背后,是否真有神秘强者相助?否则何以能如此迅雷不及掩耳?”
“此事……慎言,慎言。”
张师兄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但眼中也闪烁着探究的光芒。
“世间能人异士辈出,或许真有我等不知晓的存在暗中推动。然,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此等大事,非我等小辈可以妄加揣测。我等当谨守本分,勤修道理,方是正途。”
秦安站在亭外,听着这群年轻弟子用一套套“道理”分析着天下大势,谈论着自家宗门的“英明决策”,甚至隐隐猜到了他与秦汐的存在,不由得觉得甚是有趣。
这些人修为不高,眼界却不窄,说话也自带一股明理宗特有的“酸腐”又可爱的文绉绉气息。
他玩心一起,整了整衣袍,脸上挂起那副人畜无害的温和笑容,迈步走进了论道亭。
“几位小友,谈论何事如此热闹?”秦安声音温和,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
亭内弟子闻声望去,见到是秦安,顿时吓了一跳,慌忙起身行礼,脸上都带着几分紧张和恭敬。
“见过秦前辈!”
他们可是知道,这位看起来年轻的过分的秦前辈,乃是连宗主和玄诚子长老都需恭敬对待的神秘强者,其实力深不可测。
“不必多礼,坐,都坐。”
秦安随意地摆了摆手,自顾自地在石桌旁找了个空位坐下,拿起一个灵果把玩着。
“方才听你们谈论天下大势,颇有些见解,一时心喜,便想来听听。怎么,不欢迎我这个外人?”
“不敢不敢!前辈肯屈尊指点,是我等的荣幸!”
那张师兄反应最快,连忙说道,其他几人也纷纷点头,虽然还有些拘谨,但见秦安态度随和,也稍稍放松了些。
“方才听你们提及秦国一统,似乎颇有感慨?”秦安咬了口灵果,汁水甘甜,灵气充沛,味道不错。
见秦安主动提起这个话题,而且似乎真有兴趣讨论,那张师兄胆子也大了起来,拱手道:
“回前辈,晚辈等确实有些粗浅看法。窃以为,秦国能成此不世之功,其因有三。”
“哦?说来听听。”秦安饶有兴致。
“其一,在于势。”
张师兄侃侃而谈。
“秦国历代君主励精图治,兵锋强盛,法度严明,已积蓄了横扫六合之势。此势一成,便如江河奔流,沛然莫之能御。”
那圆脸弟子补充道:“其二,在于时。心州纷乱已久,诸势力相互倾轧,内耗严重,民心思定。秦国此时出兵,正合应天顺人之道,可谓占尽天时。”
高个子弟子也忍不住插嘴。
“其三,或许便在于助。”
他小心地看了秦安一眼,斟酌着词句。
“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或许真有高人暗中襄助,搬开了如玄煞宗这等绊脚石,方能如此顺畅。”
秦安听着他们引经据典的分析,虽然有些地方略显稚嫩和想当然,但整体思路清晰,确实有其道理。
他笑了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那高人之事,而是顺着他们的话说道:
“你们分析得不错。不过,依我看,还可加上一点。”
几位弟子立刻竖起耳朵,做洗耳恭听状。
“其四,在于道。”
秦安放下果核,目光扫过几人。
“秦国之道,在于破而后立。它打破了心州旧有的、由各大宗门把持的秩序,试图建立一个以凡俗王朝为核心、律法为准绳的新秩序。”
“此道虽显霸道,却契合了当下东苍域乃至更广阔天地某种求变的潜在潮流。明理宗能看清此点,选择顺势而为,保全自身,确实是明智之举。”
“毕竟,识时务者为俊杰,保存有用之身,方能将道理传承下去,以待将来。”
他这番话,既点明了更深层的原因,又肯定了明理宗的选择,说得几位弟子眼睛发亮,纷纷点头,觉得这位秦前辈果然见识非凡,说话更是深得他明理宗“道理”之精髓!
“前辈高论!令晚辈茅塞顿开!”
“破而后立……此言直指核心啊!”
“保存有用之身,以待将来……前辈此言,实乃至理!”
一时间,论道亭内的气氛更加热烈起来。几位弟子彻底放下了拘束,开始与秦安畅所欲言,从天下大势谈到宗门趣闻,从修行困惑请教到典籍疑难。
秦安也乐得与他们交流,时而点拨几句,时而调侃一番,他见识广博,言语风趣,又总能引经据典,说得头头是道,让这群弟子佩服得五体投地,只觉得这位神秘前辈不仅修为高深,更是学究天人,平易近人。
夕阳西下,将论道亭染上一层暖金色时,秦安才在几位弟子依依不舍的目光中起身告辞。
“与诸位一席相谈,甚是愉快。”
秦安笑着拱了拱手。
“他日有暇,再与诸位论道。”
“恭送前辈!”
几位弟子连忙起身,恭敬行礼,目送着秦安的身影消失在蜿蜒的山路尽头,心中充满了激动与收获。
今日与秦前辈的一番交谈,足以让他们回味许久,甚至对许多道理都有了新的理解。
秦安走在回去的路上,心情也颇为舒畅。与这些心思相对单纯的弟子交流,让他也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轻松。
同时,他也对明理宗这个“道理宗门”有了更深的了解。
或许,在这纷乱的世道中,懂得审时度势,坚守自身之道,也是一种难得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