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镇内,阳光和煦,鸟语花香,与外界那宛如末世的恐怖景象形成了极致诡异的对比。
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下,气氛却有些凝重。
所有逃回来的天骄都聚在此地,大多面带余悸,沉默不语,目光不时担忧地望向小世界那唯一的、此刻紧闭的入口。
最为焦灼的莫过于东苍域那几位修士。
那位断臂的师兄不顾自身伤势,紧紧抱着气息微弱如游丝的云师弟,眼睛死死盯着入口方向,嘴唇因紧张而微微颤抖。
虽然秦安的秘法暂时吊住了师弟最后一口气,但那胸口狰狞的伤口处,依旧有细微的黑气在顽强地蠕动,试图冲破那淡紫色印记的封锁,每一次微弱的蠕动都让这位师兄的心揪紧一分。
“王前辈……王前辈怎么还不回来……”
他声音沙哑地喃喃自语,几乎要按捺不住冲去外面寻找。
刚才他们回到小镇,刚好碰到准备出去的王大夫。他本想跪下求助,但王大夫却让他们先留在此地,不要走动。
现在迟迟不见王大夫身影,他心都要急死了。
而就在这时,入口处的光幕微微波动了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只见王大夫的身影不紧不慢地从中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那半截翠绿的青菜,仿佛刚才只是去菜地里溜达了一圈,而非在外面轻描淡写地定住百里时空、抹杀了一位至圣大圆满的恐怖存在。
“王前辈!”
东苍域那师兄如同看到了救星,抱着师弟踉跄着扑上前,就要跪下哀求。
王大夫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
他走到近前,低头看了看那云师弟惨烈的伤势,花白的眉毛动了动。
“道蚀之力侵入心脉,蚀魂损源,寻常手段确实难救。”
王大夫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那师兄闻言,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却见王大夫不慌不忙地蹲下身,将手里那半截青菜随手放在一旁,然后伸出了一根手指。那手指看上去与寻常老农无异,粗糙却干净。
他指尖并未凝聚什么惊人的灵光,只是轻轻点在那云师弟胸口那不断蠕动的黑气之上。
说来也怪,那连秦安轮回之力都只能暂时禁锢的诡异黑气,在触碰到王大夫指尖的瞬间,竟像是遇到了克星一般,发出极其细微的、仿佛恐惧的嘶嘶声,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退散!
转眼间,那狰狞伤口处的黑气便被清除得一干二净,露出了底下虽然依旧恐怖但却不再污秽的伤口。
紧接着,王大夫的手指又移至云师弟眉心,那枚淡紫色的“往生渡厄印”正微微闪烁。
王大夫指尖在其上轻轻一拂。
那印记仿佛被注入了无穷生机,紫光大盛,瞬间化作一股磅礴而温和的生命洪流,汹涌地注入云师弟干涸的经脉和破碎的心脏之中!
众人肉眼可见地,云师弟那死灰的脸色迅速恢复红润,微弱的气息变得强劲平稳,胸口那可怕的伤口更是以惊人的速度肉芽蠕动、愈合结痂!甚至连他损耗的本源都在被快速弥补!
不过短短几个呼吸间,一个濒死之人,竟硬生生被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虽然依旧虚弱昏迷,但任谁都能看出,他已性命无虞!
所有目睹这一幕的天骄,包括秦安、秦汐、夏宸轩等人在内,全都目瞪口呆,震撼得无以复加!
这是何等逆天的医术?!不,这已经超越了医术的范畴,近乎于造化神通!
那东苍域的师兄更是激动得热泪盈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断地磕头。
“多谢王前辈救命之恩!多谢王前辈!”
王大夫这才慢悠悠地站起身,重新拿起那半截青菜,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目光扫过周围一脸震撼的众人,尤其是秦安和秦汐,这才缓缓开口,语气依旧平淡:
“不用谢。外面这场乱子,说起来,也是因个不知死活的蠢货而起。”
他顿了顿,仿佛在组织语言,如何用最简单的话解释清楚。
“有个被‘道外残渣’污染了的家伙,自称什么使徒,跑进来想拍那大家伙的马屁,结果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被那大家伙剥夺了几乎所有的寿命,只剩一年可活。”
王大夫的语气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鄙夷。
“那蠢货不敢记恨那大家伙,反而把怨气撒在了这禁海和你们这些小家伙身上。临死前动用那‘残渣’的力量,引爆了海域的能量,让那些鬼东西全都发了疯。”
他指了指外面虽然依旧混乱、但似乎失去了统一指挥而变得无序许多的蚀卒潮。
“刚才还想指挥那些发疯的东西来冲撞老头子我这清净地,被我顺手拍死了。”
王大夫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拍死了一只吵闹的苍蝇。
“所以,你们这段时间就安生在这里待着,别再出去瞎晃悠了。外面的乱象,估计还得持续一阵子。”
说完,他不再理会众人脸上那震惊、后怕、恍然、以及对他深不可测实力的无限敬畏交织的复杂表情,拎着那半截青菜,慢悠悠地朝着自己的小院走去,仿佛只是出来丢了个垃圾,顺便告知了一下天气变化。
只留下一群天骄在原地,消化着这足以颠覆他们认知的惊人信息,心中对那位看似普通的老人,升起了前所未有的、如同面对深渊般的敬畏之感。
————
安抚下东苍域修士,并确认那位云师弟已无大碍后,秦安与秦汐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与探寻之色。
方才王大夫透露的“道外残渣”、“被污染的蠢货”等字眼,以及轻描淡写抹杀强敌的手段,都充满了谜团。
两人默契地起身,并未惊动其他尚处于震惊与后怕中的天骄,悄然离开了大树下,走向了镇子那头、王大夫那间挂着陈旧“王家药铺”匾额的店铺。
药铺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淡淡的、令人心安的药香。
秦安轻轻推开木门,只见王大夫正坐在那张磨得发亮的木桌后,就着窗棂透进来的天光,不紧不慢地捣着石臼里的药材,仿佛外界的天翻地覆都与他无关。
“王大夫。”
秦安与秦汐齐声开口,语气带着恭敬与疑问。
王大夫抬起头,看了他们一眼,似乎早料到他们会来,用下巴指了指旁边的两张小凳。
“坐吧,心里一堆疑问憋着难受吧?”
两人依言坐下。
秦安斟酌了一下语句,开口道:“王大夫,刚才您提到的那人……”
“来自无面神教。”
王大夫没有隐瞒。
“无面神教?”
听到这四个字,秦安与秦汐皆是微微皱眉。
王大夫放下手中的药杵,拍了拍手上的药粉,目光变得有些悠远,缓缓道:“你们没听过也正常。”
“这帮家伙,就像阴沟里的老鼠,最擅长的就是藏头露尾,渗透暗算,寻常修士根本接触不到他们的核心信息,甚至被他们卖了还替他们数钱。”
他顿了顿,开始详细解释:
“这无面神教,其前身,并非什么邪魔歪道,反而是古界一个历史悠久、以变化之术闻名的正道宗门——万相宗。”
“万相宗?”
秦汐微微蹙眉,她博览群书,似乎在一些极其古老的游记札记中见过这个名号。
“据说其《万相归一诀》玄妙非凡,能模拟万法,体悟众生心相,最终追求无我无相之境。它……怎么会?”
“是啊,本该如此。”
王大夫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和惋惜。
“可惜,大约三千年前,当时万相宗的宗主千幻真人,在探索一处上古禁区时,运气差到了家,撞上了一个被封印的、濒临消亡的旧支配者——惘然之影。”
“旧支配者?”
秦安心头一震,立刻联想到了禁海深处那令人战栗的存在。
“嗯,跟里面那喜欢打打杀杀的大家伙算是同类,但更弱,也更狡猾阴险。”王大夫解释道。
“那惘然之影没有直接吞噬千幻,而是用其独特的‘虚无’道蚀,缓慢污染、扭曲了他的道心,向他灌输什么‘现世皆虚妄’、‘唯投入虚无方得永恒’的邪说。”
“被彻底洗脑的千幻回到宗门后,表面上一切如常,暗地里却开始有计划地篡改教义,将《万相归一诀》扭曲成了邪功《无面归虚典》。万相宗也就这样在无声无息中,蜕变成了如今的无面神教。”
接着,王大夫将无面神教那“众生皆虚,唯虚无真”的核心教义,以及其四大特征详细道来:
无面者:核心成员进行“褪面仪式”,抹去面容,变成空白面孔,象征摒弃旧我,等待“真神”意志重塑。
千面千相:完美继承并扭曲了万相宗的变化之术,潜入伪装能力极强。
虚无连接:高层通过仪式与“惘然之影”精神连接,可借用力量,也被绝对控制。
扭曲造物:掌握利用道蚀污染制造“蚀灵”和怪物的技术。
他随后又介绍了无面神教的组织架构:教主(无面之首,即千幻真人)、缄默长老团、无面使徒(中坚)、千貌信徒(底层)、蚀铸者。
以及他们的阴险目标:营救“惘然之影”、从内部瓦解古界各大势力、建立虚无祭坛扩大污染、专门猎杀有潜力的天才。
秦安与秦汐听得心神俱震,背后隐隐发凉。他们没想到,在古界竟潜伏着如此一个诡异、隐蔽且危害极大的组织,其威胁甚至可能比正面战场的道外种更加可怕!
“所以,方才来袭的那个,就是一位‘无面使徒’?”
秦安沉声问道,终于对敌人的来历有了清晰的认知。
“嗯,一个被赐予了点虚无之力就忘乎所以的蠢货,想来这里‘拯救’里面的大家伙,寻求突破九阶飞天的契机,结果被嫌弃了,跑来撒泼,被我顺手清理了。”王大夫语气依旧平淡。
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看向秦安和秦汐:“哦,对了。”
“说起来,你们跟这帮老鼠,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
秦安微微一怔,面露疑惑:“不是第一次?我们之前并未……”
他的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一个几乎被遗忘的身影猛地闪过脑海!
与此同时,王大夫提示道:“还记得你们在秦国那次吗?”
“那个在最后时刻出现,手段诡异、想将你们制成傀儡的黑袍人。”
秦安瞳孔骤然收缩!
秦汐的清冷眸中也瞬间闪过一道寒光!
那次经历,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死战,险死还生!
那个黑袍人神秘莫测,功法诡异至极,给他们留下了极深的阴影!
“难道他……”
秦安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寒意。
“没错。”王大夫肯定道。
“那家伙,也是无面神教的人,不过从其手段和能量气息来看,最多也是一名普通的千貌信徒。”
“他之所以将矛头对准你们,症结在于彼时的你们,不仅亲手废黜了他耗费心血栽培的秦国太子,更在无意间展露了过人天赋。这让他既忌惮又贪婪——既想将尚未完全成长的你们彻底铲除,以绝后患;又妄图将你们掌控在手中,化作任他摆布的傀儡。”
轰!
真相如同惊雷,在秦安脑海中炸开!
那个给他带来极大阴影的黑袍人,竟然隶属于这样一个庞大而隐秘的邪恶组织!
那次绝境,那次险些双双陨落的危机……
一股冰冷彻骨、却又压抑到极致的仇恨,瞬间自秦安心底最深处翻涌而上!
他的脸色变得异常平静,但那双深邃的眸子深处,却仿佛有万载寒冰在凝结,有暗流在汹涌咆哮!
他放在膝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但表面上,他依旧控制着没有失态。
原来……是他们!
无面神教!
这个名字,如同带着血海深仇的烙印,狠狠地烫在了秦安的神魂之上!他之前甚至不知道这个组织的存在,更不知道仇人来自何方!
但现在,他知道了。
少年没有咆哮,没有发誓,只是将这个名字,连带着那份冰冷的杀意,深深地、深深地埋进了心底最深处。
待到他日,实力足够之时,这笔账,他一定会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那无面神教的总坛,他必会亲自去“拜访”!
秦汐感受到了他身边骤然降低的气压和那份无声却骇人的恨意。
她没有说话,只是悄然伸出手,轻轻覆盖在他紧握的拳头上,微凉的指尖带来一丝无声的安慰与支持。
王大夫将两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尤其是秦安那瞬间的极致压抑与冰冷。
他没有再多说,只是重新拿起药杵,慢悠悠地继续捣药,仿佛只是随口提起了一件陈年旧事。
“好了,旧事暂且不提,眼前的麻烦还没完呢。”
“外面那些发疯的东西,还得闹腾一阵子。你们俩,最近就安心在这里待着,抓紧时间提升实力才是正理。”
“好!”
药铺内再次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枯燥而规律的捣药声。
但秦安的心中,却已掀起了滔天巨浪。
一个明确而坚定的目标,已然悄然确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