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晚3:07,陌生号码都会发来一张照片。
第一夜是模糊的窗外人影,第二夜是客厅地板的陌生脚印。
第三夜,照片里我的床沿凹陷下去,仿佛有人刚坐下。
我颤抖着拉黑号码,删光照片。
第四夜,手机自动亮起,前置摄像头拍下我惊恐的脸——
而一只惨白的手正从我的被子里缓缓伸出。
城市的夏夜,闷热粘稠。空调外机在窗外不知疲倦地嗡鸣,像一只巨大的、疲惫的金属昆虫。劣质路灯的昏黄光线穿透没拉严的窗帘缝隙,在出租屋斑驳的墙壁上投下一条歪斜的光带,勉强照亮空气中浮动的微尘。空气里混杂着外卖盒里隔夜酸辣粉的余味、角落散不掉的潮湿霉味,还有属于这间廉价单间出租屋特有的、陈旧的、仿佛被无数过客汗水浸透过的气息。
我,林柯,蜷缩在二手市场淘来的、弹簧早已失去弹性的破沙发里,笔记本屏幕幽蓝的光映在脸上,带着熬夜的油光和疲惫的苍白。手指在键盘上机械地敲打着,文档里的文字像一群丑陋的蝌蚪,扭曲、挣扎,却怎么也游不到该去的地方。又一个被甲方反复蹂躏、临近死线的设计稿,榨干了我最后一丝创造力和耐心。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显示:02:58。
眼皮沉重得像挂了铅块,每一次眨动都带来干涩的刺痛。颈椎僵硬酸痛,胃里空空如也,却只有翻江倒海的烦躁。明天……不,已经是今天了,上午十点前必须交稿,否则那个秃顶、刻薄的项目经理那张油光满面的脸和唾沫横飞的咆哮,足以让我本就摇摇欲坠的转正机会彻底泡汤。
“操!”我低声咒骂了一句,烦躁地抓了抓油腻的头发,端起手边早已冷透的速溶咖啡灌了一大口。苦涩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没能带来丝毫清醒,反而让胃部一阵抽搐。
就在这时——
“嗡…嗡…嗡…”
放在破旧小茶几上的手机,屏幕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幽白的光在昏暗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眼。
不是闹钟,不是微信提示音,是……短信?
谁会在这个时间发短信?
心脏莫名地紧了一下。一种没来由的、细微的不安感像冰冷的蛛丝,悄然缠绕上来。我皱着眉,探身拿起那台屏幕边缘有几道裂痕的旧手机。冰冷的塑料外壳触感透过指尖传来。
屏幕中央,清晰地显示着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没有文字内容。
只有一张图片的缩略图。
一个模糊的、像素很低的图像。
手指带着一丝犹豫,点开了图片。
加载的转圈圈只持续了一瞬。
一张照片占据了整个屏幕。
拍摄的角度很奇怪,像是从室内,隔着玻璃窗向外拍摄的。窗玻璃很脏,布满了雨水冲刷留下的干涸水渍和灰尘,让画面显得更加浑浊模糊。窗外是浓得化不开的、城市的深夜。远处模糊的楼宇轮廓,只有零星几个窗户亮着灯,像黑暗中漂浮的、孤寂的萤火虫。
照片的焦点似乎集中在窗户玻璃上。而在那脏污模糊的玻璃倒影里……
有一个人影。
一个极其模糊、只能勉强分辨出是个人形的、深色的轮廓。它就站在窗外,紧贴着玻璃!因为隔着污浊的玻璃和倒影的扭曲,看不清任何细节,没有五官,没有衣着,只有一个大概的、直立的人形黑影轮廓,像一团凝固的、不祥的墨迹,印在深夜的背景上。
拍摄时间戳,清晰地显示在照片右下角:03:07。
一股寒意,毫无预兆地从尾椎骨窜起,瞬间爬满整个后背!汗毛根根倒竖!
谁?!
我猛地抬头,惊恐地望向自己出租屋那扇唯一的窗户!窗帘只拉了一半,露出外面防盗网的铁条。窗外是隔壁楼同样黑洞洞的墙壁,距离很近,根本不可能站人!防盗网完好无损,锈迹斑斑的铁条在路灯微光下泛着冰冷的光。
幻觉?p图?恶作剧?
我用力眨了眨干涩发痛的眼睛,再次看向手机屏幕。那张模糊的、倒映在脏玻璃上的诡异人影照片,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时间戳:03:07,像是一个冰冷的烙印。
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我飞快地删掉了那条短信和照片,仿佛那是什么剧毒的东西。心脏在胸腔里不规律地跳动着,咚咚地撞击着肋骨。一定是太累了,眼花了。对,肯定是这样。那个模糊的黑影,说不定只是对面楼某个房间窗帘的褶皱,或者……路灯投射在对面墙壁上的某个影子,恰好透过脏玻璃形成了错觉。
我深吸了几口带着霉味的空气,试图平复狂跳的心。强迫自己将视线重新挪回笔记本屏幕,盯着那些丑陋的蝌蚪文字。然而,文档里的字迹仿佛在扭曲跳动,那个模糊的窗外人影轮廓,却像烧红的烙铁,顽固地印在了视网膜深处。
时间在一种焦躁和隐晦不安的混合情绪中艰难爬行。文档进度缓慢得像蜗牛。窗外空调外机的嗡鸣似乎更响了,带着一种令人心烦意乱的单调节奏。眼皮越来越沉,意识在清醒与混沌的边缘挣扎。
终于,在窗外天际线泛起一丝灰白的鱼肚皮时,我几乎是瘫倒在键盘上,用最后一点力气点了保存。身体和精神都像被彻底掏空。顾不得洗漱,也顾不得那张诡异的照片,我踉跄着扑向那张同样来自二手市场、稍微一动就吱呀作响的单人床,一头栽进带着汗味和廉价洗衣粉气味的被子里。
意识瞬间沉入黑暗。
……
刺耳的闹钟铃声像一把生锈的锯子,狠狠切割着我的神经。我挣扎着从深沉的、布满混乱黑影的睡眠中醒来,头痛欲裂。阳光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缝隙,刺得眼睛生疼。
昨晚……那张照片……
混沌的大脑像是被投入一块冰,瞬间激灵了一下。我猛地坐起身,抓过床头的手机,手指有些颤抖地翻找着短信记录。
空的。
昨晚那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和那张诡异的照片,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果然是太累产生的幻觉吧?或者是什么垃圾短信,被系统自动清理了?我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试图说服自己。疲惫和即将迟到的恐慌压倒了那点残留的不安。我匆匆洗漱,抓起背包冲出了门,将那个模糊的窗外人影和冰冷的03:07暂时抛在了脑后。
白天在公司的兵荒马乱中度过。甲方的刁难、项目经理的咆哮、堆积如山的工作,像汹涌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那个深夜的小插曲。直到晚上十一点多,我才拖着灌了铅一样的双腿,带着一身疲惫和新的修改意见,回到了那间散发着霉味的出租屋。
重复着前一夜的流程:打开笔记本,对着令人作呕的设计稿,咖啡,烦躁,抓头发。时间在煎熬中流逝。窗外的城市再次沉入粘稠的黑暗,只有空调外机的嗡鸣是永恒的背景音。困意和烦躁如同两条毒蛇,撕咬着所剩无几的清醒。
眼皮又一次沉重地耷拉下来。意识模糊间,我瞥了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03:06。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动了一下,一丝细微的凉意掠过。
几乎是同时——
“嗡…嗡…嗡…”
茶几上的手机屏幕,再次准时亮起!幽白的光线刺破昏暗!
又是那个时间!
又是短信!陌生号码!
一股强烈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我!比昨夜更甚!睡意被彻底驱散,只剩下冰冷的惊悚!我死死盯着那亮起的屏幕,像盯着一条昂起头的毒蛇。身体僵硬,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缩略图……又是一张图片!
恐惧和一种病态的好奇激烈地撕扯着。最终,后者以微弱的优势占了上风。我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冰凉,点开了那条短信。
加载。
一张新的照片。
拍摄角度……似乎是在客厅的地板上?镜头几乎贴着地面,画面有些变形,像素依旧不高,但比上一张清晰一些。
惨白的地砖,是那种廉价的、布满细微划痕和污渍的白色瓷砖。照片中央,光线昏暗,聚焦在一处靠近沙发脚的位置。
那里,清晰地印着一个脚印。
一个湿漉漉的脚印!
脚印的轮廓有些模糊,边缘带着晕开的水渍,但能看出是赤脚的足印,前脚掌和脚后跟的痕迹比较明显。尺寸不小,绝对不输于我!那水渍在惨白的地砖上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深色,像是……带着泥泞?或者……别的什么?
脚印指向的方向,正是……我的卧室!
拍摄时间戳,如同冰冷的判决书,烙印在右下角:03:07。
“嘶——”我倒抽一口冷气!浑身汗毛瞬间炸起!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不是幻觉!不是恶作剧!
昨晚是窗外模糊的人影,今晚是客厅里清晰的、湿漉漉的陌生脚印!就在这间屋子里!就在我睡着的时候?!
我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目光惊恐地扫视着狭小的客厅!沙发脚……地砖……就是照片里那个位置!
我几乎是扑了过去,蹲下身,死死盯着那片地砖!
惨白的地砖上,除了常年积累的细微灰尘和一些难以清洗的污渍……什么都没有。
没有水渍。没有脚印。
干干净净。
仿佛那张照片只是一个精心设计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谎言。
我颤抖着举起手机,再次看向那张照片。那个湿漉漉的脚印,在模糊的光线下如此真实,如此刺眼。时间戳:03:07,像一个冰冷的嘲讽。
巨大的恐惧混合着荒谬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的理智。我手指哆嗦着,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狠狠地删掉了那条短信和照片!然后,像是被烫到一样,飞快地将那个陌生号码拖进了黑名单!
做完这一切,我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到地上,剧烈地喘息着,冷汗浸透了单薄的t恤。目光惊恐地在客厅和卧室门之间来回扫视。寂静的房间里,只有我粗重的呼吸声和窗外空调外机单调的嗡鸣。
是谁?到底是谁?!
报警?警察会信吗?两张模糊不清的深夜照片?一个被删掉的陌生号码?他们会觉得我疯了,或者压力太大产生了妄想。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在黑暗中疯狂滋长,缠绕着心脏,越收越紧。我把自己蜷缩在沙发角落里,裹紧了薄毯,眼睛死死盯着卧室的门,手里紧紧攥着手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困意被极度的恐惧彻底驱散,只剩下清醒的、冰冷的战栗。我像一个等待审判的囚徒,在死寂的黑暗中,一分一秒地煎熬着,等待着那个注定到来的时刻。
时间从未如此缓慢,也从未如此充满压迫感。
电子钟红色的数字,在黑暗中如同恶魔的倒计时,无声地跳动。
02:58……02:59……03:00……03:01……03:02……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冲撞,每一次搏动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和巨大的恐惧回响。耳朵里灌满了自己血液奔流的轰鸣和空调外机单调的嗡鸣,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背景噪音。眼睛死死盯着手机屏幕,又像受惊的兔子般飞快地移开,恐惧着那幽白的光芒再次亮起,却又无法抑制地去确认。
03:05……
03:06……
来了!要来了!
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张拉到极致的弓!每一根神经都尖叫着发出警报!攥着手机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冰冷的塑料外壳几乎要被捏碎!
“嗡…嗡…嗡…”
手机屏幕,在03:06跳到03:07的瞬间,准时亮起!幽白的光芒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狠狠刺破了出租屋浓稠的黑暗!
黑名单失效了?!
这个认知像一盆冰水混合着硫酸,从头顶浇下!彻骨的寒意和蚀骨的恐惧瞬间冻结了血液!
屏幕中央,依旧是那个该死的、无法阻挡的陌生号码!依旧是只有一张图片缩略图的短信提示!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的理智!删掉!拉黑!都没用!它还是来了!它知道我在这里!它就在看着我!
极致的恐惧反而催生出一丝近乎疯狂的勇气。删掉它?拉黑它?有什么用?它还是会来!不如……看看!看看它这次要给我看什么!看看这个躲在暗处的杂碎到底想干什么!
一股混杂着愤怒、绝望和病态探究欲的血气猛地冲上头顶!我几乎是带着一种自毁般的决绝,用颤抖得不成样子的手指,狠狠点开了那条短信!
加载的图标只闪烁了一下。
一张新的照片,带着令人窒息的恐怖气息,瞬间占据了整个屏幕!
拍摄角度……是俯拍。
镜头正对着我的床。
那张铺着廉价蓝色格子床单、凌乱不堪的单人床。枕头歪斜,被子堆在床尾,露出了底下同样蓝色的床笠。
照片的焦点,无比清晰地锁定在……床沿的位置。
就在靠近我平时躺卧的枕头那一侧。
平整的蓝色格子床笠上,靠近边缘的地方,清晰地凹陷下去一块!
那凹陷的形状……像是一个成年人坐下时,臀部和大腿根部在柔软床垫上留下的压痕!轮廓分明!边缘的布料被压出细微的褶皱,向着凹陷的中心汇聚!
而在那凹陷压痕的前方,床笠的边缘,平整的布料上,还留着两个更浅一些、更小一些的圆形压痕……就像……有人坐下时,双手轻轻撑在身体两侧床沿留下的指痕!
仿佛就在照片拍摄的前一秒,一个看不见的人,刚刚在我的床边……坐了下来!
拍摄时间戳,如同地狱的钟声,冰冷地定格在右下角:03:07。
“呃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终于冲破了喉咙的封锁,在死寂的出租屋里尖啸着回荡!手机像一块烧红的烙铁,被我狠狠甩了出去!“啪”地一声砸在冰冷的地砖上,屏幕瞬间碎裂成蛛网!
巨大的恐惧如同实质的巨浪,瞬间将我彻底吞没!全身的力气被瞬间抽空,我像一滩烂泥般从沙发上滑落,瘫倒在地!牙齿不受控制地剧烈磕碰,发出“咯咯咯”的脆响!四肢冰冷麻木,像被浸在冰水里,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绝望地冲撞,每一次搏动都带来濒死的窒息感!
它进来了!它真的进来了!不是窗外!不是客厅!它……它就坐在我的床上!就在我睡着的时候!坐在我的床边!看着我!
那凹陷!那压痕!那指印!它们就在那里!就在我的床上!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呕吐感涌上喉咙!我死死捂住嘴,指甲深深陷进脸颊的皮肉里,才勉强抑制住那恶心的感觉。眼泪和冷汗混合在一起,模糊了视线,冰冷地滑过脸颊。
跑!必须离开这里!现在!立刻!马上!
求生的本能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我挣扎着,手脚并用地从冰冷的地砖上爬起来!双腿抖得如同狂风中的芦苇,几乎无法支撑身体!我踉跄着冲向门口!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逃出去!离开这个被诅咒的房间!
手指颤抖着,好几次才摸到门把手冰冷的金属。扭动!用力拉!
门……纹丝不动!
防盗链!那根该死的、为了安全加装的金属防盗链,还好好地挂在门框上!
我像疯了一样去扯那根冰冷的铁链,手指因为恐惧和用力而僵硬麻木,铁链发出哗啦啦的刺耳声响,却怎么也无法快速解开!
时间!时间在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而恐怖!那个看不见的东西……它还在房间里吗?它现在在哪里?!它是不是……正站在我身后?!
巨大的惊恐让我猛地回头!
身后,是昏暗的客厅。破沙发,小茶几,摔在地上的手机,敞开的卧室门……卧室里,那张蓝色的床……床沿的凹陷……仿佛还在那里,无声地嘲笑着我。
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幻觉?是幻觉吗?那照片……
不!照片是真的!时间是真的!恐惧是真的!
“咔嚓!”
一声轻响,防盗链终于被我粗暴地扯开了!
我像一颗出膛的炮弹,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拉开门,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冰冷的楼道空气瞬间涌入肺叶,带着一股灰尘和消毒水的味道。我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那扇敞开的、如同地狱入口的房门,连滚爬爬地冲下楼梯,冲进凌晨冰冷空旷的街道!
一直跑到几百米外一个24小时便利店的明亮灯光下,我才像虚脱一样瘫坐在冰凉的路沿石上,剧烈地喘息着,浑身抖得像一片风中的落叶。店员投来疑惑又带着一丝警惕的目光。我死死抱着自己的胳膊,牙齿依旧在打颤,冰冷的汗水浸透了衣服。
手机……手机还留在那个地狱里。
也好。
那个带来恐怖照片的东西……应该也被关在里面了吧?
天……快亮了。
……
接下来的两天,我如同惊弓之鸟。白天在公司强打精神,应付工作,眼神却总是控制不住地四处飘忽,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我惊跳起来。晚上?我宁可睡在灯火通明、人声嘈杂的24小时快餐店角落,或者去朋友家挤一挤,也绝不敢再踏足那间出租屋一步。朋友听了我语无伦次、充满恐惧的描述,虽然半信半疑,但看我失魂落魄的样子,还是收留了我。
房东的电话被我找借口搪塞过去,只说要出差几天。那间屋子,连同里面摔碎的手机,成了我心头最深的恐惧和禁忌。
第三天晚上,在朋友家相对安全的客房里,躺在陌生的床上,紧绷了几天几夜的神经终于稍稍松懈了一些。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淹没了残留的恐惧。朋友均匀的呼吸声从隔壁房间传来,像是一种安全的证明。
也许……真的结束了?那个号码被摔碎了,那个东西……应该被困在那间屋子里了吧?明天……明天就去找房东退租!彻底离开那个鬼地方!
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侥幸和深深的疲惫,意识终于沉沉地滑向睡眠的深渊。
……
黑暗。
浓稠的、温暖的黑暗。
意识在深沉的睡眠中漂浮,像一片无根的浮萍。
突然——
一丝微弱的光线,毫无征兆地刺破了黑暗的眼睑。
眼皮下的世界,不再是纯粹的漆黑,而是一种……朦胧的、带着光感的暗红色。
光?
哪里来的光?
混沌的大脑像是生锈的齿轮,极其缓慢地开始转动。朋友家客房的窗帘很厚实,夜晚应该一片漆黑才对……
那光……似乎就在很近的地方……
一个冰冷的认知,如同毒蛇的獠牙,狠狠刺进了我昏沉的意识!
手机!
那光……是手机屏幕亮起的光!
可是……我的手机……不是摔碎在那个该死的出租屋里了吗?!
极致的恐惧像一桶冰水,瞬间浇醒了所有的意识!
我猛地睁开双眼!
视线在瞬间适应了黑暗的模糊中聚焦!
就在眼前!距离我的脸不到半尺!
一张脸!
一张被手机屏幕幽白光芒映照着的、充满了极致惊恐、瞳孔因恐惧而极度放大的脸!
那是我自己的脸!
是手机的前置摄像头!
手机……那台本该摔碎在出租屋里的、屏幕布满蛛网般裂痕的手机,此刻……正悬浮在我的面前!悬浮在……我的被子之上!屏幕正对着我!前置摄像头像一个冰冷的、无情的独眼,死死地“盯”着我!
屏幕中央,实时显示着它拍摄到的画面——
我的脸!在幽白屏幕光的映照下,苍白,扭曲,写满了无法言喻的、深入骨髓的惊骇!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嘴巴无意识地张开,似乎要发出尖叫,却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失声!
不!这不是重点!
我的目光,带着灵魂都被冻结的极致恐怖,死死地钉在手机屏幕里,那张惊恐万状的我的脸的……下方!
在我的下巴下方,在被子隆起的边缘……
一只手臂!
一只不属于我的、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手臂!
它正从我的被子里……缓缓地伸出来!
那手臂纤细,皮肤呈现出一种死尸般的、令人作呕的灰白色泽,在手机屏幕幽白的光线下,反射着湿漉漉的、如同刚从福尔马林里捞出来的诡异光泽!五根同样惨白、同样湿漉漉的手指,如同浸泡得发胀的蜘蛛,正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优雅和慵懒,一点点地……向上攀爬!指尖正朝着……我的脖子!
被子……被这只从内部伸出的手臂,顶起了一个缓慢移动的、令人心胆俱裂的鼓包!
“嗬……嗬……”
喉咙里只能发出被恐惧彻底扼住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被抽空,四肢冰冷麻木,像被钉在了床上!极致的惊恐如同无数冰针,狠狠扎进大脑,将所有的思维彻底搅碎!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尖叫:
它在被子里!那个东西……它一直……一直就在我的被子里!和我睡在一起!
手机屏幕的幽光,冰冷地映照着这地狱般的景象。屏幕上,我惊恐的脸,和那只从被子里缓缓伸出、即将触碰到我脖颈的惨白手臂,构成了一个足以摧毁任何理智的、永恒的恐怖定格。
那只惨白、湿冷的手指,离我的皮肤……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