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第一次看到那间出租屋时,就被它的价格吸引了。每月八百块,在市中心地段,还是个一居室,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中介是个油嘴滑舌的年轻人,带着他上了楼,一边走一边说:“这房子就是老了点,其他啥毛病没有。以前是个老太太住的,老太太走了,她儿子就把房子租出来了。”
房子在六楼,没有电梯。楼道里堆满了杂物,墙面上到处是小广告,楼梯的扶手摇摇晃晃,看着随时都可能掉下来。
打开房门,一股陈旧的味道扑面而来。房子不大,一室一厅,家具都是老式的:掉漆的衣柜,带着划痕的木桌,还有一张看起来很笨重的木板床。阳台上堆着几个纸箱子,上面落满了灰。
“这房子……是不是有点太旧了?”周明皱了皱眉。
“旧是旧了点,但便宜啊!”中介拍着胸脯,“周先生你刚毕业,手头肯定不宽裕,这房子性价比最高了。而且离你上班的地方步行就十分钟,多方便。”
周明确实缺钱。他刚从大学毕业,在一家小公司实习,工资不高,租不起太贵的房子。犹豫了半天,他还是签了合同,交了押金和三个月的房租。
搬进去的第一天,周明收拾了一整天。他把阳台上的纸箱子搬到楼下扔掉,又把房间里的家具擦了一遍,虽然还是很旧,但总算干净了点。
晚上躺在床上,他翻来覆去睡不着。老房子不隔音,他能听到楼下的汽车鸣笛声,邻居的说话声,还有楼上传来的、像是弹珠掉在地上的声音。
“算了,慢慢就习惯了。”他安慰自己。
住了一个星期,周明渐渐适应了老房子的环境。直到那天晚上,他听到了敲门声。
“咚、咚、咚。”
声音很轻,像是用手指关节轻轻敲的。
周明看了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谁会这么晚来敲门?
“谁啊?”他问。
没有回应。
“咚、咚、咚。”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周明有点害怕。他刚搬来,没认识什么人,亲戚朋友也不知道他住在这里。他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往外看——外面空无一人。
“奇怪。”他嘟囔了一句,回到床上。
刚躺下没多久,敲门声又响了:“咚、咚、咚。”
这次的声音比刚才稍微响了点。
周明再次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往外看,还是没人。楼道里的灯是声控的,刚才敲门的时候应该会亮,但现在一片漆黑。
他心里有点发毛,没敢出声。过了一会儿,敲门声停了。
第二天,他问邻居,昨晚有没有听到敲门声,或者看到什么人。邻居是个老太太,摇着头说:“没有啊,这楼晚上挺安静的。”
周明没多想,只当是有人恶作剧。
但接下来的几天,每天晚上十一点多,敲门声都会准时响起。有时轻,有时重,有时还会夹杂着模糊的说话声,像是一个老太太在自言自语,但听不清说什么。
周明越来越害怕。他试过假装不在家,不开门,也不回应,但敲门声总会持续几分钟才停。他也试过猛地打开门,但门外总是空荡荡的,只有昏暗的楼道和堆积的杂物。
他给中介打电话,说房子有问题,想退租。中介却说:“周先生,合同都签了,退租的话押金可就不退了。再说,哪有什么问题?肯定是你听错了。”
周明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住下去。他买了个门阻器,晚上睡觉的时候把门顶住,心里稍微踏实了点。
但敲门声还是没停,而且越来越奇怪。有时,他感觉敲门声不是来自门外,而是来自……衣柜里。
那天晚上,他被敲门声吵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声音是从卧室的衣柜里传出来的,“咚、咚、咚”,很沉闷。
他吓得一下子坐了起来,打开床头灯,死死地盯着衣柜。衣柜是老式的,木质的,颜色已经发黑,上面有一把生锈的铜锁,但没锁上。
敲门声停了。
周明咽了口唾沫,慢慢走到衣柜前,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了柜门。
衣柜里挂着他的几件衣服,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是幻觉吗?”他喃喃自语。
从那以后,敲门声变得断断续续,有时在门外,有时在衣柜里,有时甚至在床底下。周明的精神越来越差,上班的时候频频走神,黑眼圈重得像熊猫。
他开始留意房子里的细节。他发现,衣柜的角落里有一个小小的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些银白色的头发,还有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一个老太太,穿着旧式的旗袍,坐在椅子上,表情严肃。
“这应该就是以前住在这里的老太太吧。”周明想。
他还发现,阳台上的墙壁上,有一个小小的神龛,上面放着一个空的香炉,还有几根烧剩下的香。显然,以前的主人在这里供奉过什么。
一天晚上,敲门声又响了,这次是在门外。周明鼓起勇气,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往外看。
楼道里的声控灯不知道什么时候亮了,昏黄的光线照亮了走廊。他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在门外,背对着他,身形佝偻,像是一个老太太。
人影慢慢地转过身来。
周明的心脏像被一只手攥住了。那人影的脸很模糊,看不清楚,但他能感觉到,“她”在看着他,透过猫眼,和他对视。
他吓得猛地后退一步,后背撞到了墙上。
门外的敲门声停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敢再次凑到猫眼上看,外面空荡荡的,声控灯也灭了。
周明再也受不了了。他连夜收拾了东西,不管押金了,逃离了那间出租屋,在公司附近找了个旅馆住了下来。
第二天,他给中介打电话,说自己不住了,让他把东西取出来。中介在电话里骂骂咧咧的,但还是同意了。
周明在旅馆住了几天,心里还是不踏实。他总觉得那个老太太的影子在跟着他,晚上睡觉的时候,总觉得有人在敲门。
他想知道那个老太太的事,于是又找到了那个中介。这次,中介没再油嘴滑舌,而是叹了口气,说了实话。
“那老太太姓赵,在那房子里住了一辈子,无儿无女,就一个远房的侄子。去年冬天,老太太在房子里去世了,过了好几天才被发现。”中介说,“她去世前,一直说自己孤单,想有人陪她说说话。”
周明愣住了。
“她侄子处理后事的时候,说老太太生前最喜欢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等着有人来敲门,陪她聊聊天。”中介继续说,“我也是为了业绩,才没跟你说这些。没想到……唉。”
周明的心里五味杂陈。他不害怕了,反而有点难过。那个老太太,一辈子住在那间老房子里,孤独地去世,死后还在等着有人来敲门,陪她说说话。
他决定回去看看。
那天晚上,他又回到了那间出租屋。钥匙还在他手里,他打开门,屋里空荡荡的,他的东西已经被中介取走了。
他坐在客厅的椅子上,等着。
十一点多的时候,敲门声准时响起:“咚、咚、咚。”
周明站起身,走到门边,打开了门。
门外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但他仿佛看到,一个佝偻的身影站在那里,对着他笑。
“进来坐会儿吧。”周明轻声说。
他把房门敞开着,自己坐在椅子上,对着空无一人的门口,说起了自己的事。说他的大学,说他的工作,说他的烦恼,说他的梦想。
他说了很久,直到天快亮了,才站起身,关上房门,离开了。
从那以后,周明再也没听到过敲门声。
后来,他换了工作,离开了这座城市。但他总会想起那间老出租屋,想起那个叫赵老太的老人,想起那个晚上,他对着空荡荡的门口,说了一整夜的话。
他不知道赵老太有没有听到,但他希望,她不再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