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紫禁城,乾清宫西暖阁。
一份八百里加急的军报,如同带着闽海的腥风血雨,被内侍颤巍巍地呈送到了康熙皇帝的御案前。
殿内,明珠、索额图、佟国维等满洲亲贵,以及兵部尚书、大学士等重臣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
康熙皇帝爱新觉罗·玄烨,这位年仅三十七岁、正值春秋鼎盛的帝王,此刻面沉如水。
他缓缓展开军报,目光扫过上面触目惊心的字句:福建陆路提督张云翼阵亡、施琅重伤败退、福州将军赖塔弃城北逃、福建全境及台湾澎湖诸岛尽失……“伪明”龙旗竟已插满八闽,其首领自称朱元璋、朱棣!
“啪!”
康熙猛地将奏折摔在案上,那声响在寂静的暖阁内如同惊雷。他胸膛微微起伏,俊朗的面容因极致的愤怒而显得有些扭曲。
自擒鳌拜、平三藩、收台湾以来,他何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不到四个月,东南半壁几乎易主,这记耳光,打得他脸上火辣辣地疼。
“废物!一群废物!”康熙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冰冷刺骨,“赖塔无能!张云翼该死!施琅……枉朕对他寄予厚望!”
他凌厉的目光扫过殿下群臣:“福建糜烂至此,台湾得而复失,尔等身为股肱,可有良策?!”
殿内一片死寂。索额图与明珠暗中交换了一个眼神,均看到对方眼中的惊惧。此事太过骇人听闻,已远超寻常民乱范畴。
良久,文华殿大学士兼吏部尚书李光地出班奏道:“皇上息怒。据报,此番闽省逆乱,非比寻常。其军械火器似有改良,战术诡谲,更兼有蛊惑民心之策,方能如此迅疾。臣以为,当务之急,须遣一德高望重、精通军务之重臣,前往督师,整合江西、浙江兵马,扼守要冲,阻其西进北上之势,方可稳住阵脚。”
康熙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李光地所言在理。他目光在几位武将身上逡巡,最终定格在一位须发皆白、但身躯依旧挺拔的老将身上。
“裕亲王福全!”康熙沉声道。
“臣在!”一位身着亲王补服的老者踏步而出,声若洪钟。
正是康熙的兄长,曾参与平定三藩、掌宗人府的和硕裕亲王福全。虽多年未直接领兵,但其身份尊贵,资历老道,足以震慑各方。
“朕命你为定远平寇大将军,总摄江西、浙江军务,赐王命旗牌,可便宜行事!务必给朕守住江西,将伪明逆匪,挡在武夷山以东!”康熙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福全凛然受命:“臣,领旨!必不负皇上重托!”
康熙微微颔首,目光再次扫视群臣,语气愈发森寒:“仅止防御,绝非长久之计!伪明立足未稳,必须趁其羽翼未丰,予以雷霆一击,彻底剿灭!”
他看向兵部尚书:“传朕旨意!”
“着广州将军,整合广东绿营及驻防八旗,自潮州、惠州方向,向东进攻福建!”
“着湖广总督,抽调湖南兵马,自郴州、桂阳方向,向东夹击福建!”
“告诉拜音达礼和丁思孔,朕给他们两个月时间,筹集粮草,整备兵马!与裕亲王福全在江西的防守相呼应,对福建形成三面合围之势!务求毕其功于一役,将伪明政权,连同其所谓的‘洪武’、‘永乐’,给朕碾为齑粉!”
“嗻!”兵部尚书连忙领命。
“皇上圣明!”群臣齐声附和,心中却各怀心思。此番调动的皆是封疆大吏,兵马数万,堪称康熙朝自三藩之乱后最大规模的军事行动,足见皇帝决心。
康熙站起身,走到御阶前,俯瞰群臣,年轻的脸庞上重新凝聚起帝王的威严与杀伐之气:“朕不管那自称朱元璋、朱棣的是人是鬼,也不管他们有什么妖法邪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凡敢挑战大清权威、裂朕疆土者,唯有——死路一条!”
“退朝!”
旨意如同插上了翅膀,飞出紫禁城,飞向广州,飞向湖广,飞向江西。
广州将军府内,拜音达礼接到圣旨,面色凝重。他深知福建明军能如此迅速席卷全省,绝非易与之辈。
但皇命难违,他立刻召集麾下将领,清点库府粮草,征调船只民夫,准备自东面发起进攻。
湖广总督丁思孔同样不敢怠慢,文书如雪片般发往湖南各镇协,命令他们集结兵力,筹集粮饷,准备自西面叩关福建。
而裕亲王福全,则以大将军身份,带着皇帝的殷切期望和沉重压力,在一支精锐骁骑营的护卫下,离京南下,直赴江西前线督师。
一时间,南中国上空战云密布,一场决定“大明”命运的大战,即将在福建及其周边省份惨烈上演。
清廷这架庞大的战争机器,在康熙皇帝的盛怒驱动下,开始缓缓加速,露出了它锋利的獠牙。而朱元璋与朱棣,也即将迎来他们复国路上,最严峻的一次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