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的风裹着冷意,吹得灵隐寺山门外的梧桐叶簌簌落,却没挡住一个穿蓝布棉袄的姑娘匆匆赶来——姑娘叫阿巧,是山下杏花村的,手里紧紧攥着一把红漆木梳,梳齿间缠着几缕灰白的发丝,眼圈通红。
“大师!求您救救我奶奶!”阿巧“扑通”跪倒在地,木梳从手里滑落,掉在青石板上,发出“啪”的轻响,“我奶奶三天前摔了一跤,醒来后就不认人了,嘴里只念叨‘木梳’‘阿福’,手里还总抓着空气,像是在梳头发!”
济公正坐在禅房里烤红薯,焦香的味道飘满了屋子,闻言放下手里的红薯,捡起木梳——梳身是红漆的,边缘有些磨损,梳背刻着一朵小小的杏花,梳齿间的发丝灰白,却打理得整齐,像是刚从头上梳下来的。“这梳子里裹着股软乎乎的执念,是个老太太的影子。”他用指尖捻了捻发丝,“你奶奶是不是有个老姐妹,叫‘阿福’?”
阿巧一愣,随即点头:“是!我奶奶说,阿福奶奶是她最好的姐妹,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这把木梳,就是阿福奶奶当年送她的生辰礼!可十年前,阿福奶奶搬走后,就再也没联系过了……”
济公带着必安和阿巧,往杏花村走。路上阿巧断断续续说起往事:这把木梳是阿福奶奶十六岁时送给奶奶的,两人约定,以后不管谁先老,都要给对方梳最后一次头。可十年前,村里修水库,阿福奶奶家的房子要拆迁,她儿子接她去城里住,临走前,两人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哭了很久,阿福奶奶说“等我回来,给你梳头发”,可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
“奶奶总说,阿福奶奶肯定是忘了她,”阿巧叹了口气,“可她还是每天把木梳擦得亮亮的,放在枕头边,说等阿福奶奶回来,就能用了。”
到了阿巧家,院子里的老槐树叶子已经落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堂屋里,阿巧的奶奶坐在藤椅上,双目浑浊,手里果然抓着空气,一下一下地梳着,嘴里念叨:“阿福,你怎么还不回来?我头发都白了,没人给我梳了……”
济公把木梳递到老太太手里,老太太的手指突然动了动,紧紧攥住木梳,浑浊的眼睛里泛起了点光,开始用木梳慢慢梳理自己的头发,动作轻柔,像是在给谁演示。“阿福奶奶的魂魄,附在木梳上了。”济公轻声说,“她不是忘了你奶奶,是走得急,没来得及告别。”
话音刚落,院门外传来一阵车轮声,一个穿米色大衣的老太太坐在轮椅上,被儿子推着进来,看到阿巧的奶奶,突然红了眼:“桂兰!我回来了!”
轮椅上的老太太,正是阿福奶奶。她十年前到了城里,没多久就得了中风,半边身子不能动,说话也不利索,她怕桂兰担心,就没敢联系,只让儿子偶尔回村打听消息。“我知道桂兰惦记我,”阿福奶奶的声音有些含糊,却很清晰,“我攒了十年的力气,就是想回来,给她梳最后一次头……”
桂兰奶奶听到声音,慢慢转过头,看到阿福奶奶,突然哭了出来:“阿福!你怎么才回来?我等了你十年,头发都白了!”
济公把木梳递给阿福奶奶,阿福奶奶用还能动的右手,颤巍巍地接过木梳,轻轻梳过桂兰奶奶的头发——灰白的发丝在梳齿间慢慢划过,梳背的杏花贴在桂兰奶奶的发间,像是回到了几十年前,两个小姑娘在村口的老槐树下,互相梳头发的模样。
“桂兰,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阿福奶奶的眼泪掉在桂兰奶奶的头发上,“我没忘,我一直没忘我们的约定……”
桂兰奶奶抓着阿福奶奶的手,哭着笑了:“我知道,我就知道你没忘……”
就在这时,木梳突然“叮”地响了一声,梳齿间的灰白发丝慢慢飘了起来,在空中形成一个小小的杏花形状,然后渐渐消散。桂兰奶奶的眼睛突然亮了,像是恢复了神智,她看着阿福奶奶,笑着说:“阿福,你看,我们的杏花,开了……”
阿福奶奶也笑了,手里的木梳轻轻放在藤椅上,梳背的杏花,像是比之前更鲜艳了些。
“好了,执念解了。”济公笑着说,“老姐妹俩,终于能好好说说话了。”
接下来的几天,阿福奶奶住在阿巧家,两个老太太每天坐在老槐树下,晒太阳、聊往事,桂兰奶奶的身体也一天天好起来,偶尔还能给阿福奶奶梳头发。阿巧看着奶奶的笑容,心里也暖暖的:“谢谢大师,要是没有您,奶奶可能永远都等不到阿福奶奶了。”
济公笑了笑:“不用谢我,是她们的情意深,执念再深,也抵不过几十年的牵挂。这世间的事,最难得的就是‘不忘’,只要没忘,再久的等待,也会有结果。”
离开杏花村时,风还是冷的,可老槐树下的笑声却暖暖的。必安摸着口袋里阿巧给的烤红薯,好奇地问:“师父,为什么木梳能留住阿福奶奶的执念啊?”
济公摸了摸他的头:“因为木梳上有她们的情意啊,梳过的头发,说过的话,都藏在梳齿里,只要情意没散,执念就不会散。做人啊,要记得别人的好,也要守住自己的约定,这样,不管过多久,都能找到回家的路。”
回到灵隐寺时,烤红薯的焦香还在,济公坐在台阶上,看着天上的月亮,手里拿着那把红漆木梳——梳背的杏花,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像是在诉说着一段温暖的往事。他知道,这世间的情,就像这把木梳,不管过多少年,只要好好珍藏,就能留住最温暖的回忆,也能解开最深的执念。而他,愿意一直做那个“守忆人”,用一把破蒲扇,扇走世间的寒冷,也扇出人心底的温情与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