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宅的庭院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宁静。
白墙黛瓦勾勒出简约的轮廓,精心布置的枯山水庭院在渐暗的天光下散发着禅意。
京雪迎结束了一天的工作,车子驶入林荫道时,远远就看到了宅子里透出的温暖灯光。
容九旒最近在国内的时间越来越多,亚洲业务中心的筹备工作进展顺利,他似乎也把这里当成了临时的落脚点。
她停好车,推开那扇厚重的实木院门。
意料之外,庭院里竟点缀着星星点灯的暖黄色地灯,蜿蜒着通向主宅。
空气中,隐约飘来一丝清雅的花香。
她微微挑眉,沿着灯光走去。
月洞门后,眼前的景象让她脚步顿住。
原本空荡的庭院中央,临时摆放了一张小巧的复古雕花木几。
木几上,一只素白瓷瓶里插着几枝姿态优美的白梅,旁边是一盏古拙的青铜烛台,烛火摇曳。
而容九旒,就站在木几旁。
他没有穿平日里一丝不苟的西装,而是一身深灰色的立领中式常服,料子看起来柔软熨帖,让他少了几分商界巨子的凌厉,多了几分儒雅与沉静。
“回来了?”他看向她,声音比平时更温和。
“这是?”京雪迎扶了扶眼镜,有些疑惑地看着这显然是精心布置过的场景。
容九旒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走上前,很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公文包。
“先换身舒服的衣服?我准备了晚餐。”
京雪迎压下心头的异样,点了点头。
等她换了一身舒适的羊绒家居服下来时,发现容九旒已经不在庭院了。
陈叔却不知何时过来了,正安静地站在客厅门口,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恭敬笑容。
“京雪迎小姐,容先生在花园等您。”
京雪迎心中一动,隐约猜到了什么,但又觉得不太可能。
她随着陈叔的指引,穿过客厅,走向连接后花园的玻璃门。
推开门的瞬间,她再次怔住。
相较于前院的极简禅意,后花园被打理得更有生机一些。
而此刻,蜿蜒的小径两旁,立着精致的欧式复古路灯,柔和的光晕洒在刚刚冒出新绿的草坪上。
小径的尽头,一棵有些年头的罗汉松下,摆放着铺着白色桌布的餐桌,餐具与酒杯在烛光下闪烁着微光。
而京妙仪、顾初妤、苏晓、叶鹤熙,甚至被顾初妤抱在怀里的、揉着惺忪睡眼的鸢鸢,都站在那里,微笑着看着她。
京雪迎瞬间明白了。
她转头看向身旁的容九旒,他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毫不掩饰的紧张与郑重。
“你……”
“雪迎,”容九旒打断她,声音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有些话,想在这里,当着关心我们的亲友面前,对你说。”
他向她伸出手。
京雪迎看着他的手,又抬眼看了看不远处微笑着的堂妹和好友们,最后目光落回容九旒深邃的眼眸。
她将手轻轻放在他的掌心。
他牵着她,一步步走向那棵罗汉松。
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心跳的鼓点上。
京妙仪等人安静地让开,形成一个半圆,将他们围在中间。
烛光跳跃,映照着每个人的脸庞。
容九旒停下脚步,却没有松开她的手。
他转向她,目光如同最深邃的夜空,牢牢锁住她。
“雪迎,”他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我们相识于商业谈判桌,最初的吸引,源于彼此的能力与头脑。”
京雪迎安静地听着,心跳有些失序。
“后来,我看到了你的理性、坚韧,还有藏在外表下的温柔。古堡的舞会,欧洲的朝夕相处,让我更加确定,你就是我一直在寻找的,能与我并肩同行的人。”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知道你独立,强大,不需要依附任何人。我也知道,京氏是你的战场,是你热爱并愿意为之奋斗的地方。”
“所以,我选择来到这里,将我的部分根基,迁到有你的土地。”
他的话语不疾不徐,每一个字都敲在京雪迎的心上。
“这处宅邸,是我对我们未来生活的构想。而今天,”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更加专注,甚至带上了一种古老的虔诚,“我想在这里,请求你,允许我让这个构想,变得更加完整。”
这时,容九旒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外的举动。
他并没有立刻拿出戒指。
而是用另一种古老而优美的语言,低沉而缓慢地,吟诵了一段话。
那语言带着历史的韵律感,晦涩难懂,却有一种庄重而神圣的味道。
在场的,大概只有京妙仪和京雪迎能隐约听懂几个属于古老贵族体系的词汇。
京雪迎怔怔地看着他。
她从未听过他用这种语言如此郑重地说话。
那低沉悦耳的异国音调,仿佛穿越了时空,带着一个古老家族的祝福与重量,萦绕在她耳边。
吟诵完毕,容九旒才从常服的内袋中,取出一个深蓝色的丝绒盒子。
他单膝,缓缓地,在她面前跪下。
这个动作,由他做来,没有丝毫卑微,只有无比的郑重与尊重。
他打开盒子。
里面并非时下流行的夸张钻戒,而是一枚造型古朴大方的戒指。
戒托是铂金,镶嵌着一颗颜色深邃浓郁如葡萄酒般的红色宝石,宝石周围点缀着细小的无色钻石,如同众星捧月。那宝石在烛光下,流转着温暖而神秘的光泽,一看便知绝非凡品,蕴含着岁月沉淀的气息。
“这是霍亨索伦家族传承数代的宝石,‘挚心’。”容九旒仰头看着她,目光灼灼,“它见证过家族的起落,也承载着对婚姻忠诚不渝的期许。”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她从未听过的柔软和恳切。
“京雪迎,遇见你之前,我的人生轨迹早已被规划好,责任与传承是刻入骨髓的信条。我以为我会沿着那条既定的路,沉稳,却或许孤独地走下去。”
“但你出现了。”他唇角扬起一个极温柔的弧度,“你的理性照亮了我的固执,你的独立吸引着我的靠近,甚至你偶尔流露出的、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都让我古老的、循规蹈矩的灵魂,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鲜活与悸动。”
“你不仅是我想共度一生的爱人,更是我渴望携手并进的唯一同盟。”
他举起戒指,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问道:
“你愿意,嫁给我吗?成为我的妻子,我的伴侣,与我共同书写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新的传承。”
周围安静得能听到晚风吹过树梢的细微声响。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京雪迎身上。
顾初妤激动地捂住了嘴,苏晓紧紧抓着叶鹤熙的手臂,眼睛亮晶晶的。
京妙仪抱着臂,清冷的眼中带着一丝欣慰的笑意。
鸢鸢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的不同,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
京雪迎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
这个在欧洲古老家族中成长,背负着沉重责任,却愿意为她跨越大洋,将重心偏移的男人。
这个了解她的喜好,尊重她的事业,默默为她构筑理想家园的男人。
这个此刻,用他最郑重、最传统的方式,向她许下承诺的男人。
理性告诉她,婚姻是复杂的契约,涉及两个家族的结合,未来会有无数挑战。
但心底涌出的那股汹涌的热流,却瞬间冲垮了所有理性的堤坝。
她看着他眼中那份毫不掩饰的期待,以及深处隐藏的一丝害怕被拒绝的脆弱。
她缓缓地,将自己带着微凉指尖的左手,伸到了他的面前。
清丽的脸上,绽开一个极其浅淡,却真实存在的笑容。
如同冰雪初融。
“好。”
她说。
只有一个字,却清晰、坚定。
容九旒眼底那丝紧张瞬间化为巨大的惊喜和动容。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枚承载着历史与承诺的戒指,套在了京雪迎左手的无名指上。
尺寸,完美契合。
宝石深邃的光泽,映衬着她白皙修长的手指,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他握着她的手,站起身,情不自禁地,低头在她戴着戒指的手指上,落下一个轻柔而珍惜的吻。
温热的触感,从手指一路蔓延到心尖。
京雪迎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
“哇!!!”
苏晓第一个欢呼起来,用力鼓掌。
顾初妤也开心地笑起来,凑到京妙仪身边,小声说:“太好了,妙仪!”
京妙仪揽住她的肩,低声回应:“嗯。”
叶鹤熙笑着恭喜。
陈叔不知何时准备好了香槟,安静地开启,气泡欢快地涌出。
清脆的碰杯声在花园里响起。
鸢鸢看着大人们都在笑,也跟着咯咯笑起来,挥舞着小手。
容九旒始终紧紧握着京雪迎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那枚戒指,仿佛在确认这一切不是梦境。
“谢谢你,雪迎。”他在她耳边低语。
京雪迎侧头看他,烛光在她镜片上跳跃。
“是我该谢谢你,”她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但眼底的柔和却无法掩饰,“谢谢你的尊重,和所有的安排。”
包括这枚显然花了无数心思准备的戒指,以及那段用古老语言吟诵的、她虽不能全懂,却知其分量沉重的誓言。
“那语言……”
“是家族内部流传的古语,已经很少人用了。”容九旒解释,“那段话的意思是:以日月星辰为证,以先祖荣耀为誓,我的灵魂与忠诚,将永远归属于你,直至生命尽头。”
京雪迎心尖一颤。
她没想到,在那看似仪式化的吟诵背后,是这样沉重而真挚的誓言。
她反手握紧了他的手。
不需要更多言语。
京妙仪等人适时地没有过多打扰,送上祝福后,便带着已经开始打瞌睡的鸢鸢先行离开了。
陈叔安排人悄无声息地收拾了餐桌,也默默退下。
花园里恢复了宁静,只剩下路灯和几盏未灭的烛台,散发着朦胧的光晕。
容九旒和京雪迎并肩站在罗汉松下。
夜风带着凉意,却吹不散彼此手心的温度。
“婚礼,”容九旒开口,“我想办两场。一场在古堡,按照家族传统,可能会比较繁琐。另一场在这里,只邀请最亲近的亲友,按照你喜欢的方式。”
他连这些都考虑好了。
京雪迎点头:“很合理的安排。”
她顿了顿,补充道:“古堡那边,需要我提前过去准备什么吗?”
“不用,”容九旒看着她,眼神温柔,“一切有我。你只需要,在当天出现在我面前就好。”
京雪迎忍不住轻笑了一下。
这种被全然安排、被珍视的感觉,对她而言很新奇,但并不坏。
“好。”
她抬头,看着夜空中稀疏的星辰。
手指上的戒指存在感鲜明,提醒着她身份的转变。
从京氏集团的京雪迎,到即将成为容九旒妻子的京雪迎。
这不仅仅是感情的归宿,更是人生新篇章的开启。
“冷吗?”容九旒察觉到一丝微风,轻声问。
“还好。”
他却还是脱下了自己的常服外套,披在了她的肩上。
外套上还带着他的体温和一丝清冽的木质香气,将她包裹。
温暖,而具有侵略性。
京雪迎没有拒绝。
她拢了拢外套,轻声说:“回去吧。”
“好。”
两人并肩,踏着灯光,走向那栋即将真正成为“家”的宅邸。
身后的烛火在夜色中轻轻摇曳,如同他们此刻无法平静的心湖。
求婚的成功,只是一个开始。
京氏与容氏的联姻,必将引来各方瞩目。
而他们共同构筑的未来,也将在这些目光中,徐徐展开。
但此刻,他们只想享受这片刻的宁静,与掌心传来的,属于彼此的确定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