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家父子狼狈离去后,别墅里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但这种宁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慌的张力。
京妙仪依旧早出晚归,即便偶尔在家,也多半待在书房或者她自己的卧室,与顾初妤碰面的机会少之又少。
即便碰上了,她也依旧是那副清清冷冷、公事公办的模样。
没有刻意回避,却也再没有多余的关注。
仿佛那晚玄关处失控的质问和那个带着惩罚意味的吻,都只是顾初妤的一场臆想。
顾初妤感觉自己像是被困在了一个透明的玻璃罩子里。
她能看见外面的世界,看见京妙仪,却触碰不到,也无法真正靠近。
心里那种空落落的感觉,一天比一天强烈。
她试图用画画、看电影来分散注意力,但效果甚微。
脑海里总是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京妙仪的样子。
她冷静工作的侧影,她偶尔蹙眉的神情,她抱着自己离开宴会厅时紧绷的下颌线,还有……她那双盛满痛苦和疯狂的凤眼。
每一种样子,都像烙印,深深浅浅地刻在她的心上。
她开始反复回想京妙仪说的那些话。
那些控诉,那些质问,那些近乎偏执的告白。
每想一次,心口就闷闷地疼一次。
她好像……真的把一切都搞砸了。
这天下午,顾初妤实在闷得发慌,胸口也堵得难受,便约了苏晓出来,在她常去的一家隐私性极好的咖啡馆见面。
苏晓到的时候,就看到顾初妤一个人窝在柔软的沙发卡座里,捧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热牛奶,眼神放空地看着窗外,小脸苍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整个人像一朵缺了水分的、蔫嗒嗒的小花。
“哎哟我的小祖宗!”苏晓咋咋呼呼地在她对面坐下,伸手就去摸她的额头,“你这是怎么了?又生病了?脸色这么差!”
顾初妤摇了摇头,牵起一个勉强的笑容:“没有,就是……没睡好。”
苏晓狐疑地打量着她,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是因为凌家那事儿?新闻我都看了,京总也太帅了吧!雷霆手段,直接把他们按死!你是不是被吓到了?”
顾初妤抿了抿唇,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不是因为他们……”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迷茫,“凌家怎么样,我无所谓。”
“那你是怎么了?”苏晓更疑惑了,“跟丢了魂儿似的。”
顾初妤抬起头,看着苏晓关切的眼神,心里憋了太多天的混乱和委屈,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她断断续续地,把最近发生的事情,拣重要的跟苏晓说了。
从京妙仪在宴会厅当众把她抱走,到玄关处那场激烈的冲突和那个让她心慌意乱的吻,再到后来京妙仪突如其来的冷漠和疏离。
她说得有些语无伦次,眼眶也微微泛红。
“……她说了好多,说我一直在试探她的底线,说我把她的心踩在脚下……她说她守了我这么多年,纵容我所有的任性……”
顾初妤的声音带上了哽咽,“苏晓,我以前……是不是真的很过分?”
苏晓听得眼睛都瞪大了,嘴巴张成了o型。
听完顾初妤的叙述,她猛地一拍桌子!
“我去!可以啊京总!平时看着冷冰冰的,没想到这么带劲!疯批美人攻简直了!”
顾初妤被她这反应弄得一愣,眼泪都忘了掉。
苏晓激动完,看着顾初妤那副泫然欲泣、茫然无措的样子,又叹了口气,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脑门。
“我的傻宝哟!你到现在还在纠结你过不过分?”
顾初妤眨着湿漉漉的眼睛,茫然地看着她。
“不然呢?”
苏晓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压低了声音,语气却异常犀利。
“顾初妤,你摸着你的良心问问你自己!你以前作天作地,今天要吃城西的馄饨,明天要摘天上的星星,你敢这么肆无忌惮,凭的是什么?”
顾初妤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苏晓继续道:“还不是仗着她京妙仪爱你!纵容你!把你捧在手心里!”
“你每一次作,每一次试探,不都是想确认她在不在乎你,你对她来说是不是最特殊的那个?”
顾初妤的心,猛地被戳中了。
是啊……
她一直以来,好像……确实是这样。
她用各种方式,去验证京妙仪对她的包容和底线。
她享受着那种被独一无二地对待的感觉。
“现在好了!”苏晓双手一摊,“人家不跟你玩猜谜游戏了,直接把底牌掀给你看了!”
“她把那颗血淋淋的、装着你的心掏出来摆你面前了!告诉你,她就是这么爱你,爱得都快疯了!”
苏晓盯着顾初妤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
“你呢?顾初妤?”
“你现在知道了,她就是这么个偏执的、占有欲强的疯批,爱你要命,没你不行。”
“你怕了?”
“你怂了?”
“你只想要她无限度的好,却承受不起她同样沉重的爱,是吗?”
这几个问题,如同几记重锤,狠狠砸在顾初妤的心上。
让她浑身一震,脸色瞬间更白了几分。
她……怕吗?
好像……是有点。
京妙仪那晚的样子,确实让她感到心惊。
那种几乎要将彼此都焚烧殆尽的爱意,太浓烈,太具有毁灭性。
可是……
如果她真的只是害怕,为什么在京妙仪冷漠以对的时候,她会这么难过,这么恐慌,心里空得像破了一个大洞?
如果她真的只想索取不想付出,为什么现在会坐在这里,为了京妙仪的态度而辗转反侧,心乱如麻?
苏晓看着她变幻不定的脸色,最后,问出了那个最关键、最核心的问题。
“顾初妤,你别管她疯不疯,也别管你以前作不作。”
“你就回答我——”
“你,到底,喜不喜欢她?”
“你对京妙仪,到底是什么感情?”
“是习惯性的依赖?是享受她的好?还是……真的喜欢她这个人?”
“……”
顾初妤彻底愣住了。
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大脑一片空白。
我喜欢……妙仪姐姐吗?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猛地插进了她一直刻意忽略、或者说从未真正深思过的心门。
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画面。
是京妙仪为她披上外套时,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皮肤的微凉触感。
是她深夜为她买回馄饨时,身上带着的夜露的寒气。
是她守在她病床前,那双布满红血丝却依旧专注的眼睛。
是她为她手绘星空时,垂眸认真的侧脸。
是她抱着她离开宴会厅时,那坚定有力的臂膀和失控的心跳。
是她控诉时,眼中那令人心碎的痛苦和绝望。
也是她冷漠疏离时,那让她无所适从的空洞和冰凉……
这些画面,交织在一起,最后汇聚成京妙仪那张冷艳绝伦的脸。
心脏,在这一刻,不受控制地、剧烈地跳动起来。
一股前所未有的、清晰无比的热流,猛地冲上头顶,让她耳根发烫,脸颊绯红。
答案……
答案似乎早已呼之欲出。
只是她一直,不敢去面对,不敢去确认。
苏晓看着她骤然通红的脸颊和那双骤然迸发出惊人亮光、却又带着巨大茫然的小鹿眼,心里已经有了数。
她拿起桌上的咖啡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深藏功与名。
“看来,某个人好像……终于要开窍了。”
顾初妤却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
她只是怔怔地坐在那里,一只手无意识地按住了自己疯狂跳动的心口。
原来……
是这样。
原来她一直以来的“作”,不仅仅是为了试探,为了索取关注。
更是因为……她早就把她放在了心里最特殊的位置。
只是她太迟钝,太习惯于她的存在和付出,以至于忽略了心底那份早已悄然滋生的、不同于依赖的情感。
她不是害怕京妙仪的爱。
她是害怕……失去她。
害怕那个无论她怎么折腾,都会在原地等她的人,真的被她推开了,不要她了。
想通了这一点,顾初妤只觉得豁然开朗。
一直笼罩在心头的迷雾,瞬间被驱散。
那双小鹿眼里,迷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越来越清晰的、坚定的光芒。
她知道了。
她知道自己的答案了。
也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