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初妤那句带着哭腔的“对不起”,和京妙仪指腹擦过她眼角的微凉触感,像一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的涟漪久久不散。
她慌忙低下头,不想让京妙仪看见自己夺眶而出的眼泪,只觉得脸上被碰过的地方,像是点燃了一小簇火苗,烧得她心慌意乱。
“没事了。”
京妙仪沙哑平静的声音,更是让她鼻尖发酸。
她总是这样。
无论自己闯了多大的祸,惹了多大的麻烦,她最终都只是这样轻描淡写地接过,从不苛责,只用行动将她密不透风地护起来。
这种被全然包容、无限纵容的感觉,让她沉溺,也让她心底那份模糊的情感,如同被春雨滋润的藤蔓,疯狂地滋长蔓延。
她好像……越来越贪心了。
贪图她的守护,贪图她的纵容,更贪图她这个人本身。
……
病房门被轻轻敲响,打破了室内微妙的气氛。
京妙仪收回手,脸上的神情恢复了一贯的冷清。
“进。”
进来的是陈叔,他手里提着几个精致的保温食盒,身后还跟着两名佣人,抱着干净的换洗衣物和日常用品。
“大小姐,顾小姐。”陈叔恭敬地问候,目光关切地落在顾初妤身上,“感觉好些了吗?”
“嗯,好多了,陈叔。”顾初妤小声回答,依旧不敢抬头。
陈叔指挥着佣人将东西放好,然后亲自将食盒摆在床头柜上。
“厨房特意熬了清淡的鸡丝粥和小菜,小姐多少用一点。”
京妙仪微微颔首,示意知道了。
陈叔不再多言,带着人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细心地带上了房门。
京妙仪打开食盒,食物的温热香气立刻飘散出来。
她盛了一小碗粥,用勺子轻轻搅动散热。
顾初妤靠在床头,看着她垂眸专注的样子,心跳又开始不听话。
京妙仪舀起一勺粥,递到她唇边。
动作自然,仿佛天经地义。
顾初妤愣愣地看着她,没有动。
京妙仪抬眸,清冷的视线落在她脸上,带着询问。
“我……我自己可以。”顾初妤脸颊微热,伸手想去接勺子。
她只是旧疾复发,又不是手断了。
京妙仪的手却没有收回,依旧稳稳地举着勺子,目光平静地看着她。
那眼神里没有催促,没有强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
顾初妤与她对视两秒,最终还是败下阵来,乖乖地张开嘴,含住了那勺温度适中的粥。
软糯香甜的粥滑入喉咙,暖意顺着食道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小口小口地吃着,京妙仪便一勺一勺地喂着。
两人都没有说话,病房里只剩下勺子偶尔碰到碗壁的轻微声响,以及彼此清浅的呼吸。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在京妙仪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连她冷硬的侧脸线条都似乎变得柔和了些。
顾初妤偷偷看着她,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
这种被当成易碎品般精心照料的感觉,让她那颗因为生病而脆弱的心,得到了极大的抚慰和满足。
她甚至希望,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
一碗粥见底,京妙仪放下碗勺,又递了温水给她漱口。
刚收拾妥当,病房门再次被敲响。
这次进来的是京雪迎。
她依旧是一身干练的职业装,短发利落,金丝边眼镜后的目光冷静而睿智。
“京总。”她先向京妙仪点头示意,然后才看向顾初妤,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疏离的笑容,“顾小姐,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雪迎姐。”顾初妤对她还是有些拘谨。
京雪迎将手中的平板电脑递给京妙仪。
“京总,这几份文件需要您紧急签署。另外,海外并购案的后续……”
她开始低声汇报工作,语速平稳,条理清晰。
京妙仪接过平板,垂眸浏览着文件内容,偶尔会提出一两个问题,或者给出简洁的指示。
她似乎瞬间就切换到了工作模式,周身散发着属于上位者的强大气场。
顾初妤靠在床头,看着她们。
京妙仪工作时的样子,专注,冷静,运筹帷幄,带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她发现自己一点也不想打扰她,就这么安静地看着,也很好。
然而,这份静谧很快又被打破了。
病房外隐约传来一阵争执声。
“……让我进去!我就看她一眼!”
是凌曜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焦急和怒意。
顾初妤的心猛地一紧,下意识地看向京妙仪。
京妙仪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依旧专注地看着平板上的文件,仿佛外面的嘈杂与她无关。
京雪迎微微蹙眉,看向京妙仪,用眼神询问是否需要处理。
京妙仪只是极淡地摇了摇头。
京雪迎会意,不再理会外面的动静,继续汇报工作。
“京总,凌氏那边,我们截下的那个项目,他们似乎还没有放弃,正在试图寻找新的合作方……”
京妙仪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盯着。”
她只说了两个字,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掌控力。
顾初妤听着她们的对话,再听着门外凌曜越来越激动的的声音,心里五味杂陈。
她知道自己应该出去和凌曜说清楚,彻底了断那段荒唐的关系。
可是……
她看了看神色平静无波的京妙仪,又看了看紧闭的房门。
一种莫名的惰性和依赖感涌上心头。
她不想动,不想去面对门外的混乱和质问。
她只想待在这里,待在有京妙仪的地方。
仿佛只要在京妙仪划定的这片领域内,她就是绝对安全的,所有麻烦都会有人替她解决。
外面的声音持续了一会儿,最终渐渐低了下去,似乎是凌曜被保镖“请”走了。
病房内重新恢复了安静。
京雪迎汇报完工作,也很快告辞离开。
房间里又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京妙仪处理完公务,将平板放到一边,抬眸看向顾初妤。
顾初妤正望着门口的方向出神,小脸上带着一丝复杂和茫然。
“在想什么?”京妙仪开口,声音依旧平淡。
顾初妤回过神,对上她深邃的目光,犹豫了一下,小声说:“他……还在外面吗?”
“走了。”京妙仪言简意赅。
顾初妤“哦”了一声,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被角。
她知道,自己和凌曜之间,必须有个了断。
可是由京妙仪这样强势地隔绝一切,让她连面对的机会都没有,心里又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具体哪里不对,她又说不上来。
“累了就睡会儿。”京妙仪没有追问,只是替她掖了掖被角。
她的动作很自然,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温柔。
顾初妤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冷艳容颜,闻着她身上熟悉的冷冽香气,心里那点刚刚升起的、微弱的疑虑和挣扎,瞬间就被更强大的依赖和安心感压了下去。
算了。
她闭上眼睛,顺从地滑进被窝里。
有妙仪姐姐在,一切都会处理好的。
她不需要去想那么多,不需要去面对那些麻烦。
她只需要,待在她身边就好。
像一株缠绕大树的菟丝花,安心地汲取着庇护和养分。
京妙仪看着她重新闭上的眼睛,和微微颤动的长睫毛,知道她并没有睡着。
但她没有点破。
她只是静静地坐在床边,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
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地上,紧密地依偎在一起,仿佛本就一体。
一道无形的界碑,已然立起。
将过往的荒唐、外界的纷扰,都牢牢隔绝在外。
界碑之内,是京妙仪为顾初妤圈定的,绝对掌控、也绝对安全的领地。
而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片领地的温暖,不再去想外面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