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上那份关于未来的、被温柔包裹的期许,像冬日里的暖阳,持续温暖着顾初妤的心。
她开始更加认真地调理身体,甚至主动询问医生关于适度锻炼的建议,想要以一个更好的状态,去迎接她和妙仪姐姐共同的明天。
京妙仪将她的努力看在眼里,虽未多言,但眼底的柔光和越发细致的呵护,都泄露了她内心的慰藉与满意。
生活似乎正朝着更加稳定、更加光明的方向稳步前行。
然而,命运的转折,往往发生在最平静的时刻。
这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周二上午。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满宽敞的书房。
京妙仪正在处理文件,顾初妤则窝在旁边的沙发上,抱着一本画册,安静地临摹,偶尔抬头看看京妙仪专注的侧脸,唇角便不自觉地带了笑。
室内只有纸张翻动和画笔摩擦的细微声响,岁月静好,莫过于此。
突然,书桌上那部加密的商务座机,尖锐地响了起来,打破了这片宁静。
这部电话铃声特殊,若非极其重要或紧急的事务,绝不会响起。
京妙仪几乎是立刻抬起了头,清冷的凤眼微眯,瞬间敛去了所有面对顾初妤时才有的温和,恢复了商界掌权者的锐利与冷静。
她放下手中的钢笔,迅速接起电话。
“说。”
顾初妤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铃声惊动,放下画册,有些担忧地望了过去。
她听不到电话那头说了什么。
但她清晰地看到,京妙仪握着听筒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些,指节微微泛白。
她脸上的血色,似乎在瞬间褪去了一些,虽然表情依旧镇定,但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眸子里,骤然掀起了惊涛骇浪,冰冷而骇人。
整个书房的气压,仿佛都随着这个电话而骤然降低。
顾初妤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她从未见过妙仪姐姐露出这样的眼神,哪怕是在面对最棘手的商业对手时,也不曾有过。
一定是出了大事。
京妙仪几乎没有说话,只是听着,偶尔发出一两个简短的音节。
“确定?”
“消息来源?”
“损失初步评估?”
每一个词,都像冰珠子一样,砸在凝滞的空气里。
最后,她只说了一句:“立刻启动紧急预案,通知所有核心高管,一小时后,顶楼会议室集合。”
她放下电话,动作依旧沉稳,但顾初妤能感觉到,那平静表面下压抑着的、足以摧毁一切的风暴。
“妙仪姐姐……”顾初妤忍不住站起身,走到书桌边,小手轻轻搭在桌沿,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出什么事了?”
京妙仪抬起眼,看向她。
那目光锐利如刀,带着尚未收敛的寒意,让顾初妤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但很快,京妙仪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骇浪被强行压下,只余下深不见底的幽潭。
她站起身,绕过书桌,走到顾初妤面前。
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伸手,将她微凉的小手包裹在掌心,用力握了握。
“海外项目出了点问题。”她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平静,但顾初妤能感觉到她掌心异于平常的热度,和那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紧绷。
“需要我立刻去处理。”她补充道,语气是毋庸置疑的决断。
顾初妤的心沉了下去。
她不懂商业,但她了解京妙仪。
能让她称之为“问题”,并且需要立刻启动紧急预案、召集所有核心高管的,绝不仅仅是“一点”问题。
这必然是足以动摇京氏根基的巨大危机。
“很……严重吗?”她仰着小脸,担忧地问。
京妙仪看着她写满忧虑的眸子,没有隐瞒,但也尽量简化了残酷的事实。
“对手恶意陷害,项目面临巨额索赔和信誉危机。”她顿了顿,看着顾初妤瞬间苍白的脸,放缓了语气,“股价会有震荡。”
巨额索赔,信誉危机,股价震荡……
每一个词,都像重锤敲在顾初妤心上。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京妙仪即将面对她掌权以来,或许是最严峻的一次挑战。
巨大的压力和风险,将如同乌云般笼罩下来。
“那你……”顾初妤的声音更咽了,她反手紧紧抓住京妙仪的手,“你要去哪里?去多久?”
“国外。项目所在地。”京妙仪回答得简洁,“时间不确定,可能需要一段时间。”
她看着顾初妤瞬间红了的眼眶,和那强忍着泪水的模样,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她最不愿看到的,就是她的妤宝为她担心,为她流泪。
但现在,她无法给出轻松的承诺。
京妙仪抬手,用指腹轻轻擦去顾初妤眼角即将溢出的泪珠。
“别怕。”她低声说,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信服的力量,“我能处理。”
她捧起顾初妤的脸,迫使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相信我,妤宝。”
顾初妤望着那双深邃如古井的凤眸,里面没有慌乱,没有畏惧,只有一种淬炼过的、冰冷的坚定和强大的自信。
是啊,她是京妙仪。
是那个在商界叱咤风云,从未失过手的京妙仪。
她应该相信她。
顾初妤用力吸了吸鼻子,将翻涌的泪意强行压了回去。
她不能在这个时候添乱。
她要做妙仪姐姐的后盾,而不是拖累。
“我信你。”她看着京妙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坚定,“我一直都信你。”
京妙仪深深地看着她,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融化了些许。
她低头,在顾初妤的额头上印下一个郑重而滚烫的吻。
“在家等我。”
说完,京妙仪松开了她,转身走向衣帽间,步伐依旧沉稳,却带着一种迫人的急迫。
她需要立刻更换衣物,准备行程,查阅初步资料。
顾初妤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心脏因为担忧和突如其来的分别而剧烈地抽痛着。
但她知道,现在不是沉浸在情绪里的时候。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妙仪姐姐要出远门,去处理那么棘手的事情,她得帮她做点什么。
她快步跟进了衣帽间。
京妙仪正站在衣柜前,快速地挑选着适合长途飞行和正式商务场合的衣物,神色冷峻,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顾初妤没有打扰她,而是默默地走到一旁,打开专用的行李箱。
她开始为京妙仪整理行装。
她知道妙仪姐姐对生活细节要求极高,尤其是在这种高压状态下,任何一点不便都可能影响她的心情和状态。
她仔细挑选着舒适的内衣、袜子,搭配好西装、衬衫和领带,连同配套的袖扣、腕表都一一检查,妥善放置。
她记得京妙仪惯用的洗漱用品品牌,将旅行装整齐地码放进洗漱包。
她甚至悄悄塞了几包妙仪姐姐偶尔会用来提神的、特定品牌的黑咖啡粉,以及一些她喜欢的、能补充能量的小零食。
她还记得带上了一个小小的医药包,里面放着常用的感冒药、胃药和创可贴——虽然她知道妙仪姐姐的随行人员肯定会准备更齐全的,但这是她的心意。
她的动作麻利而有序,尽可能地将所有能想到的东西都准备齐全。
京妙仪换好了一套深灰色的西装,正在系袖扣,一回头,便看到顾初妤正跪坐在地毯上,小心翼翼地将她常穿的那件丝质睡袍叠好,放进箱子的隔层。
那双平日里只会用来画画、撒娇、惹是生非的小手,此刻正笨拙却又无比认真地,为她整理着行装。
夕阳的光线从窗外斜射进来,勾勒出她纤细而专注的侧影,长长的睫毛垂着,在白皙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那一刻,京妙仪冰冷紧绷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而柔软。
所有的焦躁和压力,似乎都在这个静谧的画面里,得到了片刻的安抚。
她系好袖扣,走到顾初妤身边,蹲下身。
顾初妤察觉到她的靠近,抬起头,对她露出了一个有些勉强,却努力想让她安心的笑容。
“我帮你检查一下,看看还缺什么。”
京妙仪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不是去检查行李,而是轻轻握住了顾初妤还在整理衣物的手。
顾初妤的手微微一顿。
京妙仪看着她,目光深沉如海。
“够了。”她低声说,“这些,王助理会准备。”
她不是在责怪,而是在告诉她,不必如此辛苦。
顾初妤却摇了摇头,反手握住她的手,眼神坚定。
“那不一样。”她小声说,“这是我为你准备的。”
这里面的每一样东西,都带着她的牵挂和心意。
京妙仪喉头微动,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她只是就着蹲着的姿势,将顾初妤轻轻拥入怀中。
这个拥抱,不同于以往的温柔缱绻,带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力量,仿佛要从她身上汲取支撑下去的能量。
顾初妤也用力回抱住她,将脸埋在她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令人安心的冷冽气息。
她知道,这一次分别,不同以往。
妙仪姐姐要去面对的,是一场硬仗。
时间紧迫,不容过多温存。
京妙仪松开了她,站起身,同时也将她拉了起来。
“我该走了。”她看着顾初妤,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静,但眼神里多了些别的东西。
顾初妤点了点头,强忍着鼻尖的酸意。
她陪着京妙仪走到门口,陈叔和王助理已经等候在那里,车也准备好了。
京妙仪接过王助理递来的平板和最后一份文件,快速扫了一眼,然后看向顾初妤。
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句叮嘱。
“照顾好自己,按时吃药,不许贪凉,有任何不舒服,立刻联系医生和陈叔。”
顾初妤用力点头,一一应下:“我知道,你放心。”
京妙仪深深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在心底。
然后,她毅然转身,在王助理和陈叔的簇拥下,走向那辆早已发动的黑色轿车。
她的背脊挺得笔直,步伐坚定,如同即将奔赴战场的女王,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决绝。
顾初妤站在门廊下,看着她的背影,心脏像是被掏空了一块。
就在京妙仪即将弯腰上车的刹那,顾初妤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忽然向前跑了两步,对着她的背影,大声喊道:
“妙仪姐姐!”
京妙仪动作一顿,回过头来。
夕阳的余晖在她身上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边,她的面容在光影交界处显得有些模糊,唯有那双凤眼,依旧清晰锐利。
顾初妤望着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喊出了那句在心底盘旋了许久的话:
“别担心!家里有我!”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清晰,掷地有声。
这不是一句空泛的安慰。
这是她的承诺。
她会守好这个家,会照顾好自己,会在这里,稳稳地,等她回来。
京妙仪看着她。
看着那个娇小的、总是需要她呵护的身影,此刻正努力挺直脊梁,眼神坚定地望着她。
一股汹涌的热流,猛地撞击着京妙仪冰冷的心防。
她的妤宝……
她对着顾初妤的方向,极其轻微,却无比郑重地点了一下头。
然后,不再犹豫,弯腰坐进了车里。
车门关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车子缓缓驶离,很快便消失在顾初妤的视线尽头。
顾初妤依旧站在原地,直到再也看不见车影,才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缓缓蹲下身,将脸埋在膝盖里。
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
不是害怕,不是委屈。
而是心疼,是担忧,还有那被迫快速成长所带来的、混杂着坚强与无助的复杂情绪。
但她知道,她不能倒下。
妙仪姐姐在前方征战,她必须守好后方。
她擦干眼泪,站起身,望着车子消失的方向,小手悄悄握成了拳。
妙仪姐姐,你一定要平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