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凌曜达成那份荒唐的“契约”后，顾初妤心里憋着的那股无名火，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她不再一个人窝在别墅里自怨自艾，也不再反复刷着那张令她心塞的照片。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破罐子破摔意味的、近乎亢奋的“斗志”。
她要开始执行她的“气人”计划了。
第一步，就是高调“官宣”。
凌曜显然是个非常合格的“合约男友”，配合度极高。
当天下午，他就订好了市中心最高档的西餐厅之一，“云端阁”的顶层旋转餐厅，以浪漫烛光晚餐的形式，拉开了这场戏的序幕。
傍晚，凌曜亲自开车到京家别墅接人。
当顾初妤穿着一条精致的香槟色小礼裙，踩着不太习惯的高跟鞋，有些别扭地走出大门时，凌曜眼中还是闪过了一抹真实的惊艳。
她确实很美，像橱窗里最易碎也最昂贵的洋娃娃。
“很漂亮。”他笑着为她拉开车门，语气真诚，带着绅士的恭维。
顾初妤却没多少心情接受赞美，她满脑子想的都是：这场“演出”，那个远在海外的人，会不会看到？
“云端阁”顶层，环境毋庸置疑。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悠扬的小提琴曲在空气中流淌，每张桌子上都摆放着新鲜的玫瑰和摇曳的烛光，氛围浪漫得无可挑剔。
凌曜体贴地为她拉开椅子，点餐时充分询问她的意见，言行举止无可指摘。
他谈吐风趣，见识广博，很会引导话题，试图让这场晚餐变得轻松愉快。
但顾初妤却有些心不在焉。
她小口地吃着盘子里精致的食物，味同嚼蜡。
目光时不时地飘向窗外，或者落在自己放在桌边的手机上。
她在等。
等一个“时机”。
晚餐进行到一半，在甜品还没上来的间隙，顾初妤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拿起手机，解锁，点开相机。
然后，她看向对面的凌曜，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凌曜立刻会意，他配合地伸出手，掌心向上，放在了铺着洁白桌布的桌面上。
顾初妤犹豫了一瞬，还是将自己的手，轻轻地、虚虚地搭在了他的掌心之上。
两只手，一大小，一娇一健，在柔和的烛光和深色桌布的映衬下，构成了一幅看似亲密的画面。
但只有顾初妤自己知道，她的手指有多么僵硬，根本没有真正触碰到凌曜的皮肤，只是悬空地搁着。
她举起手机，调整角度，确保只拍到了两人交叠的手部特写，以及背景里模糊的烛光和玫瑰，没有露出他们的脸。
“咔嚓。”
快门声轻响。
照片定格。
顾初妤立刻收回了手，仿佛碰到了什么烫手的东西。
她点开刚拍的照片，仔细看了看。
效果……还不错。
足够暧昧，足够引人遐想，但又不会过于直白。
她点开微信，进入朋友圈编辑界面。
上传这张模糊的牵手照。
配文她想了很久，删删改改，最终只留下了一个简单的爱心表情符号 。
然后，她手指微颤，点开了“谁可以看”的选项。
精心选择了那个只有极少数人的分组——分组里，赫然包括京妙仪、王特助，以及几个与京家关系密切、消息必定会传到京妙仪耳中的人。
苏晓也被她放在了里面，她需要这个“嘴替”来帮忙造势。
确认，发送。
做完这一切，顾初妤仿佛完成了一个重大的仪式，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心里有种虚脱般的无力感，但更多的，是一种扭曲的、带着报复快感的期待。
看吧，京妙仪。
我不是只能围着你转。
我也可以和别人，在这么浪漫的地方共进晚餐，牵手，“官宣”。
你看到了吗？
你会……有什么感觉？
几乎是在她朋友圈发出去的下一秒，她的手机就疯狂震动起来。
屏幕上跳跃的名字是——苏晓。
顾初妤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并且故意按了免提，让对面的凌曜也能听到。
“喂，晓晓。”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苏晓几乎是尖叫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
“初妤！我的天！你朋友圈发的是什么？！那只手是凌曜的吧？！你们真的……真的在一起了？！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都没告诉我！烛光晚餐？！你们在约会？！”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炮弹一样砸过来，完美地扮演了一个震惊的闺蜜角色。
顾初妤听着电话那头苏晓夸张的语气，脸上努力挤出一丝带着羞涩和甜蜜的笑容，尽管那笑意并未到达眼底。
她用一种刻意放软的、带着几分娇嗔的语气回答：
“哎呀，就是……刚刚开始的嘛。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她顿了顿，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对着电话那头，也对着这空旷餐厅里无形的“听众”承认：
“嗯，我们……是在一起了。”
这句话说完，她感到一阵莫名的心虚，下意识地握紧了放在腿上的手。
电话那头的苏晓还在大呼小叫，表达着她的震惊和伪装的祝福。
顾初妤敷衍地应了几句，便匆匆挂断了电话。
放下手机，她发现自己的掌心竟然有些潮湿。
她抬起头，看向对面的凌曜。
凌曜正看着她，脸上带着了然于胸的微笑，他举了举手中的红酒杯，用口型无声地说：“演得不错。”
顾初妤扯了扯嘴角，低下头，用力切着盘子里的牛排，仿佛跟那块肉有仇。
这顿“官宣”晚餐，在一种诡异而各怀心思的氛围中结束了。
凌曜将她送回京家别墅。
车子停在气派的大门廊下，顾初妤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下车。
“初妤。”凌曜却叫住了她。
顾初妤动作一顿，回头看他。
凌曜脸上依旧挂着那副迷人的笑容，语气温和：“今天很开心，晚安。”
他的表现，无可挑剔，甚至真的带上了几分男友般的体贴。
顾初妤却只是点了点头，含糊地说了声“晚安”，便快速推门下车，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别墅。
她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
与此同时，海外。
京妙仪下榻的总统套房里，灯火通明。
她刚结束一个跨时区的视频会议，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王特助安静地将一份需要签字的文件放在她手边，同时，将一台平板电脑也轻轻推了过去。
平板上显示着的，正是几张高清的照片。
照片的主角，是顾初妤和凌曜。
地点是“云端阁”顶层餐厅。
有凌曜为顾初妤拉开椅子的，有两人相对而坐“相谈甚欢”的，有顾初妤低头浅笑的……
以及，最后那张，两只手在烛光下“交握”的特写。
拍摄角度专业，画面清晰，远比顾初妤朋友圈里那张模糊的照片要直观得多。
王特助垂着眼，低声汇报：“这是今晚拍到的。顾小姐还发了一条朋友圈，内容是……”
“我知道。”
京妙仪打断了他，声音平静无波。
她甚至没有去看那张牵手的特写，目光只是淡淡地扫过那几张餐厅环境的照片，像是在评估什么无关紧要的商业项目。
然后，她伸出手，修长的手指在平板电脑屏幕上随意地划动了几下。
动作优雅，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冷漠。
仿佛那些记录着顾初妤与另一个男人“亲密”瞬间的照片，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垃圾。
下一秒，她点开了平板电脑上的一个特定程序——一个连接到她办公室的、高安全级别的碎纸机应用程序。
她选中了那几张照片文件。
指尖在“确认销毁”的虚拟按钮上，没有丝毫犹豫地按了下去。
屏幕暗了一下，随即显示“文件已彻底销毁”。
她将平板电脑推还给王特助，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连一丝一毫的怒意或者不悦都找不到。
就好像，她刚刚删除的，只是几份过期的商业简报。
“明天上午与叶氏的最后签约仪式，流程再确认一遍。”她拿起另一份文件，语气如常地吩咐道，目光已经落在了新的工作内容上。
“是，京总。”王特助躬身应下，拿起平板，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
套房内恢复了寂静。
京妙仪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继续浏览着文件。
侧脸在灯光的勾勒下，冷硬如冰雕。
只有那微微抿紧的、失去了一丝血色的唇线，隐约泄露了某种被强行压抑到极致的情绪。
她翻动文件的手指，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
仿佛刚才那场无声的、发生在数字世界的“粉碎”，真的没有在她心底掀起任何波澜。
顾初妤。
你尽可以，继续你的表演。
她垂下眼帘，浓密的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眸底深处那翻涌的、足以吞噬一切的暗色。
只是，别演得太投入。
忘了谁，才是你唯一的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