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酒店，陈晓以需要整理商业资料为由，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他第一时间检查了微型相机，确认刚才拍摄的几张照片虽然因为距离和匆忙有些模糊，但舰艇的大致型号和数量还能分辨，这已经是非常有价值的情报了。他将相机重新藏好，心里盘算着如何找机会将胶卷冲洗出来——这在外地行动中是个难题。
晚餐时，吉田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扒拉了几口饭就说吃饱了，要出去逛逛。陈晓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是叮嘱了一句：“早点回来，别惹事。”
吉田含糊地应了一声，晃着肩膀走了。
中村默默吃完饭，对陈晓说：“高桥先生，我回房检查一下设备。”
房间里只剩下陈晓一人。他慢慢喝着味道奇怪的本地咖啡，思绪却飞到了上海。姐姐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佐藤和黑木有没有新的动作？军统那边收到他模糊的预警了吗？李爷是否稳妥？
一种孤立无援的感觉悄然袭来。在这个远离熟悉战场的热带城市，每一步都如履薄冰，身边还跟着两个心思各异的“队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快到晚上十点了，吉田还没有回来。
陈晓的眉头渐渐皱紧。马尼拉的夜晚并不太平，吉田虽然是个老牌特工，但他那种散漫和急于立功的心态，在这种环境下极易出事。
他起身，走到窗边，看向楼下灯火阑珊的街道。突然，他目光一凝——街角阴影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和一个穿着花衬衫的当地人低声交谈着什么，然后那人塞给吉田一个小纸包，吉田迅速揣进怀里，左右张望了一下，快步朝酒店走来。
那纸包不大，但形状……不像毒品，倒像是……胶卷？或者微型胶卷？
陈晓的心猛地一沉。吉田在私自接触当地的情报贩子？他想干什么？
几分钟后，吉田的脚步声在走廊响起，哼着不成调的小曲，用钥匙开门。
陈晓猛地拉开房门，面无表情地看着正准备进自己房间的吉田。
吉田吓了一跳，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镇定下来，露出惯有的痞笑：“头儿，还没睡啊？”
“进来。”陈晓声音不高，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说完自己先转身回了房间。
吉田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进来，顺手带上了门。
“去哪了？”陈晓坐在椅子上，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就……随便逛逛，喝了杯酒。”吉田耸耸肩，眼神有些闪烁。
“买了什么？”陈晓单刀直入。
吉田脸色微变，强笑道：“没买什么啊，就买了点本地烟丝，尝尝鲜。”他下意识捂了一下口袋。
陈晓站起来，一步步走到他面前，虽然身高不占优势，但那股冰冷的气势却让吉田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吉田，”陈晓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像刀子一样锋利，“看着我。把你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
吉田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的倔强：“高桥副组长，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连买点私人物品的自由都没有了？”
“自由？”陈晓冷笑一声，“你的‘自由’可能会让我们全部死无葬身之地！刚才在街角，那个穿花衬衫的本地人，是干什么的？他给了你什么？”
吉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没想到陈晓竟然看到了！他嘴唇哆嗦了一下，还想狡辩：“那……那是我以前认识的一个……”
“放屁！”陈晓猛地打断他，眼神锐利如鹰，“吉田一郎！你的档案我看过！你从未在菲律宾长期驻留过！你哪来的本地‘老朋友’？是不是情报贩子？说！”
最后一声低吼，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彻底击溃了吉田的心理防线。他额头冒汗，眼神躲闪，支吾道：“我……我只是想……弄点更劲爆的情报……比如基地内部的布防图什么的……回去也好立功……”
“立功？”陈晓气得差点笑出来，内心疯狂吐槽：猪队友！真是标准的猪队友！老子千辛万苦如履薄冰，你他妈想靠买来的不知道真伪的情报立功？这玩意儿能信？就算能信，你接触这种地头蛇，知不知道会留下多少尾巴？美国人的反谍机关是吃干饭的？
他强压住火气，声音冷得掉冰渣：“你用什么身份买的？用了多少经费？对方知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有没有被跟踪？”
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吉田彻底懵了，喃喃道：“我……我用的是假名……就一点活动经费……他不知道我是谁……应该没人跟踪……”
“应该？”陈晓逼近一步，目光几乎要把他钉在墙上，“吉田，你也是老手了！这种低级错误也会犯？黑木组长出发前怎么强调的？‘绝对禁止任何主动的侦察行为’！你把命令当耳边风？你知不知道，你这种私自行动，一旦暴露，我们三个，包括整个‘季风’行动，甚至上海机关，都会被你害死！”
他一把抢过吉田死死攥着的那个小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是一卷微缩胶卷。
“这是什么？甲米地基地的布防图？还是美军太平洋舰队的作战计划？”陈晓的语气充满了嘲讽，“你花了多少钱，就买来了这种垃圾？你知不知道这些地头蛇很可能两头卖情报，甚至本身就是美国人放的饵？”
吉田被骂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冷汗涔涔而下，再也说不出任何辩解的话。他之前只想着搞点“独家情报”回去扬眉吐气，根本没想这么多后果。
陈晓将胶卷扔在桌上，仿佛那是什么肮脏的东西。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现在不是彻底撕破脸的时候。
“吉田，”他的语气稍微缓和，但依旧冰冷，“我知道你想立功。但立功不是这么立的。我们现在的任务，是安全、隐蔽地完成观察，收集那些看似普通却关键的信息，而不是去捅马蜂窝。一切行动，必须听指挥！这是纪律！”
他盯着吉田的眼睛：“这次的事情，我可以暂时不上报。但这卷胶卷，我会处理掉。从现在开始，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得擅自离开酒店，不得与任何不明身份的人接触！听懂了吗？”
吉田低着头，双手紧握拳头，指甲掐进了掌心。他感到无比的屈辱和被轻视，但更多的是后怕。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嗨。”
“大声点！”
“嗨！明白了！”吉田猛地抬头，大声回答，但眼神里除了恐惧和后怕，还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愤和不甘。
“回去休息吧。好好想想我说的话。”陈晓挥挥手，转过身去，不再看他。
吉田僵硬地鞠了一躬，转身快步离开，关门的声音比平时重了几分。
房间里安静下来。陈晓拿起那卷微缩胶卷，走到卫生间，打开打火机，将其彻底烧成一小团扭曲的塑料疙瘩，然后冲进下水道。
处理完证据，他疲惫地靠在墙上。
危机暂时解除，吉田应该不敢再乱来了。但团队内部的裂痕已经出现。吉田表面服从，但内心的不服和怨气恐怕只会更深。中村虽然可靠，但目睹了今晚的冲突，又会怎么想？
黑木派来这两个人，真的只是巧合吗？
那个罗盘还在桌上，在灯光下泛着冷幽幽的光。
陈晓感觉，这次马尼拉之行，最大的危险，或许并非来自外部，而是来自内部。
吉田这枚棋子，似乎已经开始脱离掌控了。
而明天的任务，还能顺利进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