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陈晓埋头于南洋情报的汪洋大海时,一个极其微弱的信号,通过他几乎快要遗忘的渠道,传递了过来。
他用于与军统单线联系的那个死信箱,位于法租界一个老旧报亭的广告牌背后,极其隐蔽,除非他主动留下信号,否则军统不会轻易启用,以免增加暴露风险。他已经很久没有去取过信了,一方面是自己地位提升后,获取的情报层级太高,通过死信箱传递风险巨大;另一方面也是近期被各方盯得太紧,不敢轻易活动。
但这一天,在他下班绕路经过报亭时,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个极细微的标记——一块原本应该朝外的锈迹,被人为地翻了过去,露出里面稍显光亮的一面。
有信!
陈晓的心脏猛地一跳。在这种时候,军统主动联系,绝非寻常。
他没有立刻采取行动,而是像往常一样,在路边小店买了包烟,观察了四周足足十分钟,确认没有可疑的盯梢者后,才看似随意地走到报亭边,借着点烟的功夫,手指灵巧地探入广告牌后的缝隙,摸到了一个极薄的小纸卷。
回到相对安全的宿舍,他反锁好门,才展开纸卷。上面没有抬头,没有落款,只有用密写药水显影后的一行小字,是他与上线约定的密码:
**“渔夫询:南洋风起,蛟龙何时入海?盼知风向水文。另,旧港渔获积压,寻新仓。”**
陈晓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渔夫”是戴笠的代号!他竟然直接越级询问!
“南洋风起”指的是日本南进意图已明。
“蛟龙何时入海”问的是日本南进的具体时间甚至行动计划!这是最高级别的战略预警需求!
“风向水文”则是要求提供更详细的兵力部署、进攻方向等情报。
而“旧港渔获积压,寻新仓”则意味着原来的死信箱可能不再安全,或者军统认为他现在的级别,需要更高效、更安全的联络渠道,要求他尽快提供新的联络方案!
压力如山般袭来。戴笠的胃口越来越大,直接索要最核心的机密。这简直是要把他放在火上烤!他怎么可能知道日军南进的具体时间?即便知道,他又如何能安全地送出去?而建立新的联络渠道,在目前被多方监视的情况下,更是难如登天。
但这也同时是一个机会。军统对他依赖越深,他的价值就越大,未来或许能换来更多的筹码。而且,“渔夫”直接联系,也意味着军统可能在上海有了新的布局,或者准备给他提供某种支持。
他必须回应。但不能直接回答“蛟龙入海”的时间,那太危险,也超出了他目前能接触的界限(日军偷袭珍珠港的计划是最高机密,知情范围极小)。
他沉思良久,找来一张极薄的卷烟纸,用密写药水小心翼翼地写下回信:
**“风急浪高,蛟龙深潜,入海之期非渔舟可测。然南洋水暖,暗流涌动,鲨群嗅血,恐季风至则必动。水文浑浊,唯见新加坡、爪哇锚地似为标的。新仓难觅,盼静候佳音。”**
他的回信意思很明确:南进具体时间我不知道(非渔舟可测),但肯定很快会动手(恐季风至则必动)。进攻方向可能是新加坡和爪哇(苏门答腊\/爪哇岛)。至于新的联络渠道,我现在没办法,你们等着。
这既提供了有一定价值的战略预警( 明确了进攻方向和紧迫性),又守住了底线,避免了传递无法解释来源的绝密情报的风险。
写完回信,他仔细吹干,将其卷成比火柴棍还细的小卷。如何投递又成了问题。原来的死信箱既然军统觉得可能不安全,他也不能再多用。
他想到了青帮的李爷。这条线虽然主要用来搞钱和传递一些市井情报,但或许可以冒险一用?李爷手下三教九流,应该有办法将这样一个小纸卷送到军统指定的某个次要死信箱或者联络点,而不直接牵扯到他自己。
第二天,他借着与阿彪结算一笔“生意分红”的机会,将那个小纸卷混在一叠钞票中,低声叮嘱了一句:“老规矩,送到‘库房’(指军统的某个接收点),加急。”
阿彪面无表情地接过钱,点了点头,没有多问一个字。
看着阿彪离开的背影,陈晓心中并无多少把握。这是一步险棋,但也是目前唯一能想到的棋。他只能希望李爷的渠道足够可靠,也希望军统那边能理解他的困境。
他感觉自己就像在下着一盘盲棋,对手不止一个,而他自己能看到的格子,也越来越少了。